萧奕恒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眸中划过一抹郁色,而后眸色却是更加温和纯粹,嘴角甚至还带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笑。
他摸了摸被打的脸颊,声音越发柔和:“婉婷,我真的很想念你……”
像是想到了什么,萧奕恒略一停顿,眸中增添了几分晦涩:“漫漫岁月,身旁无人相伴,那种苦涩孤寂之感……你可知啊?”
慢慢岁月无人相伴?她怎会不知?
薛婉婷一双冷冽的眸子中似是浸入了寒冰。
良久,冷冽不在,取而代之的却是无限的温柔中带着点点怀念,纤长的手指轻触上萧奕恒被打的脸颊,似有悔意,喃喃出声:“我又如何不知啊……”
她薛家的一百八十余口在那黄泉之路上可有相遇,还是孤魂独荡?
手指下移,视线在萧奕恒的脖颈处停留,指尖下的喉结上下滑动。
薛婉婷指尖发颤,她可真想就这样扣上眼前这牲畜不如的男人的脖子,然后手中用力,再用力……将这人面兽心,狼心狗肺的男人给掐死了……
手被拉住,同时也将薛婉婷的思绪给拉了回来,抬眸看向正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男子:“死无全尸,挫骨扬灰,你说父亲他们能不能在黄泉路上找到相伴之人呢?我曾听说书之人说过,说黄泉之路孤寂长远,行起来很是艰辛,他们该是想要与人结伴同行的吧……”
薛婉婷的声音悠长空洞,萧奕恒莫名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他将薛婉婷搂进怀中,坚定如他,在看清楚薛婉婷眼中的那种空洞麻木的神色,心中竟也起了不该有的波动。
萧奕恒的怀中墨香依旧,明明是令人安定的香气,此时此刻薛婉婷却只觉恶心。
想念?萧奕恒竟然胆敢说想念她!漫漫岁月无人相伴?
可笑!当真是可笑至极!怎么能在做了那样的事情后,能用那样深情的模样说着那样深情的话?他萧奕恒自始至终想念的只有她薛家的权利,惦念的自始至终都不过是她身后薛家势力!
薛婉婷推开萧奕恒,嘴角带着自嘲:“王爷,想念可不能成为肆意妄为的借口。”
薛婉婷正身,冷冷地打量着萧奕恒:“我薛家是没了,礼义廉耻却是自小教导的,不敢有片刻忘却……”
这么直白浅显地说他没有礼义廉耻,萧奕恒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暗暗松了口气。
他坐直了身子,恋慕薛婉婷多年,从来都是发乎情止乎礼,薛婉婷是骄傲的,温柔且烂漫,凌驾于众人之上,翱翔于天地之间,高不可攀。
巴掌打在脸上的那一瞬间,他仿佛间又见到曾经的薛婉婷。
“是我莽撞了,婉婷妹妹可千万要原谅我呀!”语气中难得的带上了几分调笑。
薛婉婷见不惯萧奕恒的装模作样,问道:“你还未与我说要见谁?”
萧奕恒坐直了身子,轻声开口:“我虽未说,婉婉不也跟我一起来了吗?”说着止不住笑了笑,“这说明什么?”
萧奕恒反问,似笑非笑。
薛婉婷在听完萧奕恒的话后神情有一瞬间的恍然,似是不愿意承认内心的想法,面色有些不好看。
萧奕恒掩唇轻轻笑了笑,对于此刻的发现,他的心中很是愉悦。
这一路试探,很多事情他已确定,此刻他更是坚信。
二人谁也未再说话,待马车再次停下,天色已经有些暗沉,看模样像是要下雨。
他们落脚在一处庄子外,庄子不大,周围群山环绕,一眼望去看不到别的庄子,清幽极了。
萧奕恒牵起薛婉婷的手,朝着庄子走了进去。
薛婉婷的步伐有些沉重,这处庄子她不是第一次来,她知道在这庄子的后院是她薛家一百八十余口的衣冠冢。
上一世她来过,却亲眼见证了萧奕恒是如何诓骗他们薛家旧部的,可以说,这衣冠冢是薛家的结束,也是薛家旧部灭亡的开始。
尸山血海仿佛就在眼前,当薛婉婷再次看见以薛定远为首依次排开的衣冠冢,还是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一眼望不到头的衣冠冢,这就是他们薛家忠君爱国的下场呀!
萧奕恒没有在再继续握住薛婉婷的手,任由着薛婉婷跌倒在薛定远的衣冠冢前,看着薛婉婷的双手死死抓在地上的泥土之上,整个人颤抖出声。
哭吧,怨吧,恨吧!他知道,薛婉婷的怨恨每增加一分,他便能多一分的胜算,他就是要让薛婉婷的怨恨达到顶端,而后为他所用。
薛婉婷眸中再也承载不住,泪水决堤,模糊了双眼,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不停。
她知道萧奕恒就是要让她痛,让她恨,毫无疑问,萧奕恒成功了,即使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她也无法控制的发了狂。
上一世,她漂浮在上空,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衣冠冢,她是多么想去摸摸,摸摸她的父亲,摸摸管家那还未满三岁的孙子,摸摸满眼都是慈爱的奶娘……
可是她不能,她被束缚在萧奕恒的身侧,只能眼睁睁看着萧奕恒对叔叔伯伯们的哄骗,任凭她如何挣扎,终究是离不开萧奕恒半分,而叔叔伯伯们也看不到她分毫。
她怒吼无声,哭泣无泪,挣扎不脱,只能那样看着,看着叔叔伯伯们踏上绝路!
苍天啊!薛家何辜!稚子何辜!你为何要这样对待保家卫国的薛家?要是保家卫国也算是屠戮,难道就该束手就擒,看着敌人屠戮自己的同胞?
薛婉婷的骨节发白,指尖已然深深陷入泥土之中,指甲断裂,却感觉不到疼,只要一想到就连那不满三岁的孩子都死无全尸,被挫骨扬灰,她便浑身都痛得无法呼吸。
她已然分不清哪里在疼,哪里不疼了。
“父皇糊涂,我曾用尽全力,可也于事无补,等我的人到达乱葬岗时,薛家的骨灰已经被扬,万不得已,只能为他们在此修建衣冠冢。”
萧奕恒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在一旁轻声说道,语气中满是无奈可奈何的悔恨。
“有时候我在想,要是自己不是一个被厌弃的皇子,在朝堂上占有一席之地,有自己的一番势力,结果会不会有所不同?”
薛婉婷陷入泥土中的手瞬间收紧,眸中杀意涌动。
萧奕恒实在是该死,真是片刻也等不得了,就这一会儿的功夫,狐狸尾巴便露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