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
老兵被顾飒和臧晨那夸张的声音给吓到了,连忙示意两人小点声音,并且还看向四周,生怕有人听到了。
好在现在是狂欢之后的落寞时刻,几乎所有人都醉醺醺的,没人注意到他们三人的谈话。
顾飒给了臧晨一个眼神,臧晨会意,勾住老兵的肩膀:“老哥,我们这长途跋涉而来,需要找个地方借住一晚上,放心,我们也不是白吃白住,有银钱的!”
说着,扔给老兵一块碎银子。
“这些只是你的辛苦费,等我们找到了房子,会另外再赏你的!”
“这,这个……”老兵看着碎银子,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如果是两位不嫌弃的话,可以到我家里去住,我家里还有一个婆娘,还有个闺女,姑娘可以同过闺女住,我保证不黑银子。”
臧晨等的就是这句话,当下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打扰了。”
顾飒此时也烤了很多的肉串,两个人一边吃着,一边跟着老兵身后走。
老兵鬼鬼祟祟的,总是挑没有人的路走,若是有人过来了,还会特意压住他们两个,示意他们藏好了,等没人的时候,再悄然前进。
臧晨不动声色的调侃道:“老哥,你这是干什么?我们到你家里去住,也不是不给钱,为什么还要鬼鬼祟祟的?光明正大的去你家里不好吗?”
“两位有所不知,咱们这里可不比寻常的地方,尤其是你!”老兵说着指向臧晨。
臧晨愣了一下神。
他?
这老头搞错了吧?
就目前这情况来说,乱哄哄的,也应该是顾飒这个姑娘家有问题呀。
如今,怎么反倒说他有麻烦了?
老兵三转两拐的,带他们来到一个死胡同,带着两人翻过墙头之后,才算松一口气。
“到了这里,就算是离了主街了,巡逻的兵丁就少,也就不碍事了!”
“老张家,你刚才那是什么意思?”顾飒若有所思的看向臧晨:“难道他一个大男人还会有什么问题吗?”
“就因为他是大男人,才会被抓壮丁嘛,”老兵指向自己:“你们看我,我都这样一把年纪了,还被他们从家里揪出来,逼着我签字画押的做了壮丁,就他这样的精壮小伙,不被抓走才见鬼呢。”
“为什么会抓壮丁呢?”臧晨表示不理解。
顾飒也疑惑不已:“是啊,在我们来时的路上,并没有发现什么战争的痕迹,怎么还会有抓壮丁的说法呢?”
“现如今抓的壮丁,可不是为了和那些南蛮子北蛮子打仗,而是为了抢地盘。”
臧晨一懵:“抢地盘?”
顾飒越发不解了:“这里不是左端山吗?”
“是左端山啊,就因为是左端山,才要抢的嘛!”老兵啐了一口:“说出来也是造孽啊!我婆娘身体不好,这辈子就生了一个闺女,但是我兄弟走的早,他家的两个儿子算是在我家,我抚养着长大的,原本还想着,那两个小崽子如今养大了,养到十八岁了,可以帮我干活,能够赚钱养家了,我家的日子也就好起来,可谁能想到……”
说到这儿,老兵红了眼眶,声音也变得嘶哑起来。
“这两个孩子,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出身,平日里见到兵鲁子们也都是躲着走,一点都不敢说话,也不敢多看一眼,可就是这样的人,被抓到了军营里,你们想,能落得一个什么好下场?”
“十八岁啊,双生子,他们的母亲为了生他们难产死了,倒是求了个同年同月同日生,没想到,最后也求了个同年同月同日死。”
“他们被抓到军营了以后,不过才五天的时间……五天啊,我们都还没接受这个事实呢,就被里长通知过去领他们的尸首。”
“你们知道我,我当时看到那两个孩子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吗?我都不知道怎么去形容,怎么去说,找谁去讲理。”
“两个孩子,满身都是伤啊,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就像被人乱刀砍死了一样。”
“可悲的是,我去领孩子的尸体,结果孩子的尸体是领回来了,可是我却被抓了壮丁了。”
“也是上头的人看我年纪大了,实在上不了战场,杀不了人,所以就让我在伙房打杂,说那些兵鲁子也是要吃饭的,这活儿总得有人干啊。”
“……”
老兵一路说,带着他们来到北城的最角门处。
这里也算是贫民窟了,房子都破破烂烂的,门口打了乱七八糟的雨棚,本就黑不溜秋的夜里,被遮挡的没有一丝光亮。
老兵也是轻车熟路,都不用细看,三步一拐,两步一转,摸着黑的把他们带到一个破旧的木门前。
“这里就是我家……”
他刚要推门,突然听到里面传来妇人的说话声:“你把这银钱收好了,收妥了,可别被那群兵鲁子再抢了去。”
“阿娘,你哪来这么大的银锭子?”
“说出来你都不信,今晚上我收摊收的晚了些,结果就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冤大头,非要在我那里喝茶,我本来是不想管的,想着一碗茶也挣不了几个钱,我还要巴巴的回城,这若是回来的路上不太平,再遇上些乱七八糟的人,可就麻烦了,没想到这两个人出手倒是大方,一出手就是这么个大银锭子……”
妇人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院门“吱呀”一声,有人推开了。
她神色一凛,连忙将女儿护在身后:“谁?”
按照平常来说,这个时辰点,老头子是要在外面忙活不回来的。
说话间,女儿已经抄起了木头凳子,高高举过了头顶。
“嚷嚷什么?是我,我回来了,”老兵一边说着,一边推开正屋的门,见到女儿拿着凳子吓了一跳,连忙呵斥:“快放下来!瞎咋呼什么?就咱们这穷乡僻壤的,还能有什么人会过来打秋风不成?”
没等女儿放下凳子,他立即又换上了一张笑脸,笑盈盈的冲着身后说道。
“两位客官里面请,别看我家这屋子小,可是干净的很,都是我闺女收拾的,姑娘别嫌弃。”
“谁呀?你在和谁说话呢?”妇人和女儿一起看像门外。
顾飒和臧晨慢悠悠的,前后脚的走进来:“我们,是我们两个!”
妇人见到他们的时候,“咯”的一声,好似被什么卡住了,随即就开始打嗝。
“阿娘?”女儿小猫儿知道母亲有紧张就打嗝的毛病,还以为她是见到了陌生人紧张的,连忙过来顺着母亲的后背:“阿娘,你没事吧?”
老兵也连忙跟着解释:“两位客官别见怪,乡下婆子没见过什么世面,见到生人过来,难免有些害怕,她这个人就这个毛病,只要一害怕就会打嗝。”
顾飒和臧晨对视一眼。
其实两人心里都清楚。
这个女人之所以会这样紧张害怕,估计是因为刚才那番话的原因。
因为他们俩就是她口中的,那“俩冤大头”。
说来也真是巧!
就是她们也没想到,这兜兜转转的大半天,竟然又在这里遇到茶棚里的那个老妪。
不过两人并没有揭穿她,免得她更紧张。
“我们刚才进城的时候,恰好遇到了老大哥,他听说我们晚上没有住处,就要求我们来家里借宿一晚上,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老兵冲着女儿丢眼色:“这是我闺女,小名叫小猫儿,穷人家的孩子嘛,叫个贱名好养活,今年十五了,还没出阁呢。”
“这兵荒马乱的,这么大的姑娘在家里,怕是也害怕吧?”顾飒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关键:“怎么不快点说个婆家,早就嫁出去呢。”
“……”房间里的气氛突然阴沉下来。
尤其是小猫儿,眼眶瞬间就红了。
顾飒当即意识到不对劲:“不好意思,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不瞒姑娘说,我这闺女之前是许了人家的,东城的杀猪家的,家里的三儿子,名字叫屠三,本来是说好了,今年过年过嫁妆,明年开春就过门,办婚宴……可没想到,唉!”老兵一拍自己的大腿,恨的咬牙切齿。
虽然后面的话没说,但是顾飒和臧晨都猜到了。
臧晨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小子,不会也和你们一样……被抓了壮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