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夙折和顾飒第一时间离开了破晓城。
路上,君夙折像是有什么心事,沉默不语的在前面走着。
顾飒几次看向他,都没有接收到他的眼神。
想了想,她还是忍不住问道:“君夙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君夙折蓦然站住,瞬也不瞬的看着前方。
顾飒刚要再问,他终于开口道:“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在诡阵里……我的心魔里!”君夙折缓缓看向她:“那里面发生的事情,我都记得。”
遭了!
顾飒的心“咯噔”一下。
之前在巨眼蜈蚣所设的环境里发生一切,都镌刻在她的心里,因为那些事情是她曾经的心魔,是无法忘却的记忆。
如今,她记得那些战友还活着的事情,那君夙折就一定记得她和沈约的所有对话。
君夙折是聪明人,肯定已经猜到了什么。
“什么?什么事?你记得什么?”顾飒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心虚的眼神没有躲过他的眼睛。
他上前一步,逼近:“我当时在幻境里,对她只有模糊的记忆,所以她存在的时候也是模糊的身影,但是你却能知道她是谁!”
在君夙折的记忆里,母亲就是一个模糊的记忆。
但是幻境里,他依旧能分辨出她是自己的母亲。
就像是很多人在做梦的时候,总是模糊着某些人的五官,但是大脑的潜意识里却始终知道那个人是谁。
哪怕在有些时候,那个人甚至于都没有脸,但是我们依旧认识对方,这就是心魔。
君夙折在幻境里殿下情况就是这样。
在哪里,母亲没有脸,甚至于连身影也是模糊不清的,他所有的只是一个记忆,仅仅一个模糊的记忆。
可就在这个记忆里,顾飒却清楚地认出了她的身份,甚至于叫出了她的名字。
“沈约!”君夙折一字一顿:“你叫她,沈约!”
“……我?”
“为什么?”
“……”
“为什么你要叫她沈约?”君夙折的情绪有些激动:“我的母亲叫金音,不叫沈约,可是你却叫她沈约,为什么……”
“君夙折,这,这件事……”顾飒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君夙折后撤一步,不敢相信,又不甘心的看着她的眼睛。
许久,才颤颤的,小心的再次追问:“她,她是,是……沈约?”
“我,她,我们……”
“她还活着?”君夙折的声音变得暗哑,隐忍的颤栗压住了他想说的话。
唇瓣颤抖,他的手用力的握了握,最终拼尽全力的一挥手,将崩溃的情绪爆了出来。
“沈约,我出事的时候,她就在京城,我发生的一切,她全都知道……可,可她,她……她就 那样看着,什么都不管,不管我的死活,甚至于都不管我……”
君夙折的眼神瞬然黯然下来,没有了曾经的光芒万丈:“原来,我心心念念的母亲,她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死活啊!”
如果说母亲的失踪,是他心里无法消除的心魔。
而今,在得知沈约就是金音,就是他的生母时,他的心魔死了!
彻底死了!
君夙折的脚下踉跄了几步,颓然的耗尽了所有力气,整个人摔到地上。
顾飒眼疾手快,上前抱着他,用自己的身子为他支撑,双双跪倒在地。
君夙折抱着她,手臂渐渐用力,似乎要将她揉进身体,心里撕裂的痛感让他难以发泄,他甚至于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顾飒的腰几乎要被勒断了,但她什么都没说,任由他用自己的方式宣泄一切的痛苦。
终于,君夙折再也绷不住,埋在她的肩窝里撕心裂肺的一声嘶吼。
顾飒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有情绪就要发泄,有些人是大哭,有些人是大笑,但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情,总是要将情绪外放出来才能安全。
如果郁闷在心,只会逼疯自己。
嘶吼过后的君夙折,也像是抽出了筋骨般,颓然的软在顾飒的怀中,直到滑卧在她的怀中,只是紧紧的抱着她的腰。
顾飒的指腹穿过他的头发,温柔的揉摸着,敛默而坐。
这种时候,语言的安抚反而显得更苍白。
他必须自己释然,才能结束一切。
微风徐徐,两人坐在树下,谁都没有说话。
许久,君夙折长长的吁出心口的浊气:“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那是一次偶然,还记得我们送君空阑去青禾学院读书的事吗?孔老先生要单独面试他,我闲着无聊的四处逛,无意间逛到了湖心岛上,认识了沈约……只是当时我并不知道她是谁,但是从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我才猜到她可能就是你的母亲。”
“什么事?”君夙折翻了身,仰面躺在她的腿上:“连我都不知道的破绽,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当时在学院的时候,与沈约撞到一起过,后来也见过她几次,可都没和记忆中的母亲牵扯上关系,她一个外人是如何发现的?
“嗯,这个……”顾飒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你还记得你母亲的那些小玩意,对吧?”
“密室里的那些?”
“对,那些东西,和我空间里的东西,基本来说,属于一个世界……”
“……”
君夙折蓦然翻身坐起:“你是说,我目前……”
他脸色一变,咬了唇:“沈约,沈约她也有你的那些东西,那个空间?”
“不不不,我不是说她有空间,我是说,她,她可能和我一样,也经历过那些奇怪的事情,嗯,怎么说呢?”
顾飒心说总不能说她和她一样,也是穿越来的,但是并没有空间吧?
以君夙折所接触的这些事情,估计是猜不透的。
想了想,试探着解释道:“我们都经历过事情,但是不是一个时期的,她可能比我要早上几十年……”
从沈约所造的那些东西看,她并不是和她一个时代的,可能要早上个几十年。
好在君夙折对这个有自己的理解:“这个我懂,她比你年纪大,自然是要早些了……”
“……你要是这么理解的话,也不是不行,反正就是这么差不多的意思,”君夙折的自我理解让顾飒松了一口气,轻松了许多:“总之,即便是几十年的东西,我还是能看出同一个世界相同之处。”
看君夙折的神色,好似也接受了这个解释,她立即岔开了话题,没有在这里继续纠结。
“总之,我是认出了她,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那么多的巧合的,当时我是想着要告诉你的,但是那时候你事情多,沈约又求我什么都不要说,我便答应了。”
“她让你不说你就不说了?”君夙折的眼神沉了下来:“你倒是挺她的话。”
“我当然不是听她的话了,我是为了照顾你的情绪,”顾飒连忙道:“你想想,当时是什么情况,先帝和新帝都在想办法的至你于死地,如果你在那个时候分了心神,那不是等于给了对方把柄,可以借机弄死你吗?”
“……”
君夙折仔细回想了当时的事情。
也的确如此,那个时候朝局动荡,新帝视他为眼中钉,倘若沈约的事情爆出来,只怕不止军侯府动荡不安,连远在边疆的父亲也要受到牵连。
父亲?
想到父亲,君夙折突然为父亲感到悲哀:“你知道吗?在她离开的那些年,父亲一直和我说她死了,但是我调查过,知道她是失踪,而非死亡。”
以君夙折长大后的能力,想要查出母亲是死是活还是很容易的事情。
但他查出来之后,也并没有在父亲面前揭穿谎言。
因为自始至终,父亲都一直爱着他,免他幼小的心里受到“抛弃”的伤害。
“现在想想,沈约是抛夫弃子的躲起来了,我那时小,不懂事,什么感情都没有,但是父亲……父亲得是多伤心啊!”
身为一个男人,得知自己的妻子抛夫弃子的躲起来,不管是自尊还是情感,都是致命的。
突然,他意识到不对劲:“只是,沈约既然就在京城,为什么父亲从没有和我提过,甚至于身边人也没露出只言片语呢?”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即便沈约隐藏的再好,她在军侯府生活多年,总是有人会认得。
没道理她躲到湖心岛之后,就与世隔绝,再也没人认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