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重内,屋脊绕月。
宫女们井然有序的从皇上内廷退出来,无声的退到殿外。
姚公公检查过殿宇四周的情况,确定没什么事情了,才退出来,命人关了殿门。
“陛下最近浅眠,你们注意一下猫儿狗儿的,不要让它们出现在这里,免得扰了陛下。”
“是!”
守夜的太监宫女不敢怠慢,四下散开,堵狗洞的堵狗洞,赶猫的赶猫。
谁都注意到,一个身影从墙根处翻上屋脊,再顺着窗户翻进皇帝内廷。
内廷里,侍寝的妃嫔在尽着自己的职责,淅淅索索的听的男人眉毛一挑。
这动静……
听起来,好像有点不和谐啊!
他瞥了眼。
厚重的帷幔后面,一个窈窕的身影在尽职尽责的做着自己的事情,而老皇上则躺在那儿哼哼唧唧。
——皇上都风烛残年,那么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还能折腾?
——他都那样了,还折腾的起来吗?
猛然间,皇上一声闷哼。
妃嫔连忙停下来,娇滴滴道:“陛下……”
“诶,不行了,老了……”皇上闷哼着,喘息着。
妃嫔娇笑道:“陛下胡说什么呢,陛下身体好的很,是臣妾伺候的不好。”
她起身仔细的为皇上清理干净,俯身跪地:“陛下早些安歇吧,臣妾告退。”
皇上的喉咙里沙哑的“唔”了声,也不知道是答应了还是痰鸣。
妃嫔跪安后,裹着衣服出了内廷。
男人又站了一会,估摸着皇上快睡着了,才故意加重脚步,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
“嗯?”
皇上听到了动静,从昏昏沉沉中惊醒。
“谁?谁在外面?”
“回避下,是臣,魏辽。”
“魏辽?”皇上的声音明显一颤,激动起来:“你,你来这里,可是……”
“是,臣不负陛下所托,拿到了一块藏宝图!”魏辽跪在帷幔后面,将顾飒给他的藏宝图碎片交给了皇上。
帷幔后,一个瘦削的身影抖索索的坐起身,枯瘦干瘪的手接过碎片。
“这一块……”
他转身打开枕头下的机关,从床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小盒子打开后,里面也有一块藏宝图碎片。
只是皇上的碎片更光亮,显然被摩挲了无数遍。
“魏辽,快说说,你是怎么得到这个碎片的?其他的碎片呢?在哪里?”
“回陛下,这是小侯爷和离的妻子给臣的。”
“……谁?”皇上明显一愣。
“她叫顾飒,是户外郎顾铭的嫡长女,嫁给小侯爷后又和离了……”
“顾飒?顾铭?嗯,想起来了,前些日子,顾铭被弹劾,朕还免了他的官职,”皇上倒吸一口气,若有所思:“他的女儿,竟然嫁给了君夙折?”
“顾飒是以冲喜的名义嫁入军侯府的,当时事小,臣就没有回禀陛下,”魏辽微微一顿,意味深长道:“难道贤王也没告知陛下吗?”
“贤王?”皇上的声音骤然提高了些:“这里面有贤王什么事?”
“陛下不知道吗?”魏辽甚是惊讶道:“具体的事情如何,臣也不知道,那顾飒只是和我说,贤王一直在威胁她,让她交出藏宝图。”
“贤王?呵呵……”皇上笑了,阴恻恻的诡异:“他这是翅膀硬了,当真有自己的主意了。”
魏辽眼珠子转了几圈:“顾飒说,她想直接把藏宝图交给陛下,换君夙折一条命,所以才找到臣,让臣想办法疏通关系,把藏宝图的碎片直接呈到陛下手中。”
“她知道你是朕的人?”
“应该不知道!”魏辽思索了一会,肯定道:“肯定不知道,臣是陛下暗卫的身份,连贤王都不知道,她才来京城几个月,更不可能知道,应该是误打误撞找上的臣。”
皇上摩挲着碎片,像是抚摸着稀世珍宝,魏辽甚至于能听到他不寻常的心跳声。
“陛下,那,臣接下来如何做?小侯爷他……又如何处理?”
皇上沉默。
许久,哑声:“君夙折就扣在东宫,你抽时间,找个机会去探探他的口风,看看藏宝图为什么会在那个叫顾飒的女人手中。”
他闷哼哼的喘了几口粗气,嗓子里像是有痰的样子。
“至于这个顾飒……能得到藏宝图的,想必不是寻常女子,暂且不要动她,嗯,带给朕看看。”
“是!”
皇上的喘息声更重了,他极是疲倦的挥挥手:“你先下去,一切等朕见过她再说。”
“臣领命,臣告退。”
魏辽没有惊动人,从原路翻窗出去。
站在屋脊上时,不由眺望东方的那座宫宇。
略一迟疑,飞身落入黑暗,匿身不见。
——
“哐哐哐”
“哗啦啦”
疾风呼啸的宅院中,铁链晃动的声音更显得诡异阴森。
“你都沦为阶下囚了,还这么闹腾呢!”魏辽背着手,从屋脊落下。
君夙折一怔,迅疾翻身而起,警觉的看向宫门方向。
魏辽道:“别看了,没人,你手上脚上的铁链是东海铁石铸造的,这块车辇铁有几千斤重,他们还用看着你?况且你还是个刚刚复原的残废,换我,我也去喝酒。”
君夙折突然蹙着鼻子,用力闻了闻,眼睛一亮,抬手就扒魏辽的衣服。
魏辽捂着胸口往后退:“你干嘛?”
“别藏了,我都闻到熏肉的味道了,应该是块鹿肉吧?小乃鹿的肉,快拿来,”君夙折咽了口口水:“我晚上都没吃饭,快要饿死了。”
“你真是……”
魏辽话没说完,脚踝被君夙折勾住,一个翻身压在身下,从他怀里扒拉出一个荷叶包。
鹿肉的熏香混着荷叶的清香,勾的君夙折喉结滚动:“要是有口酒就好了。”
“有你吃的就不错了,还想喝酒?”
“废话,这几天我肯定要吃苦头,不趁着现在好吃好喝的养一养,肚子里攒点油水,这几天我怎么扛命?”
君夙折拍了拍魏辽的屁股,一脸的嫌弃。
“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去给我搞壶酒来!”
“君夙折,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的?”
“是啊,三两银子呢,”君夙折仰起脸,脸上难得的透出少年稚气:“利滚利的,现在得有三十两了吧?”
魏辽看着他,压下眼底的伤感,从后腰上取出一瓶酒:“刚才被你推到了,幸亏没一屁股坐碎了。”
“荷清酒?味道淡了些,酒劲也差点……”
“小侯爷,你都阶下囚了,有口喝的就不错了,还讲究这么多!”
“也是,将就着吧,谁让我现在是阶下囚呢!”
君夙折笑的洒脱,但是魏辽的眼中满是心疼。
他静静的坐着,看着他喝酒吃肉,在他视线对来的刹那,迅速转开目光。
但君夙折还是捕捉到了他眼底的情愫,笑道:“干嘛,我只是被囚在这里,等那个老不死新一轮的游戏,又不是死了,干嘛这样伤感?”
“你怎么知道你不会死?”魏辽哑了声线:“这三年来,你都多少次踏进鬼门关了!”
“放心,皇上不管怎么玩,只要藏宝图搞不到手,他就不会动我的。”
“……”
君夙折撕了一口肉,突然停下,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门口:“你不是从门口来的?你是偷偷潜进来的?”
蓦然转头,眼尾挑起:“你不会是对我情根深种,怕我出事,冒险进宫看我的吧?”
眼神一刃:“魏辽,我们当时是怎么约定的?你忘了!”
魏辽避开他的视线:“放心,我这次来的光明正大!我是以皇上暗卫的身份来的!”
君夙折手里的东西“啪”的一下掉到地上。
魏辽不敢看他的眼睛。
君夙折沉声:“皇上御赐你暗卫的身份,是为了让你暗中找藏宝图的碎片,如果没有碎片,你私自回宫就是发生了难以处理的踏天大事……今夜你回宫,是哪个原因?”
“我把藏宝图的碎片交给皇上了。”
君夙折蓦然翻身跃起,将魏辽压在身下,手肘狠狠的卡在他的咽喉上。
“你说什么?”
魏辽被卡的难以呼吸:“我说,藏宝图,我交给皇上了……”
“你哪来的藏宝图?”
“你把藏宝图交给谁,你心中不清楚吗?”
“……顾飒?”这一刻,君夙折浑身的戾气骤然消散。
他的眼神都变得涣散,难以置信:“你是说,顾飒……把藏宝图的碎片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