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黑山下的官兵也接到了山上的传讯。
现在,众人正聚在一起开会讨论。
张将军冷着脸,将送来的信件狠狠的摔在桌案上,“他们还敢谈条件,要么速速将人送来,交易完毕。说一大堆还想作甚?”
“老子还没寻他们麻烦呢!”
曹副将闭了闭眼,没有跟他一般见识,只是看向其他人:“其他将军可还有意见?黑山寨的意思是,交换双方俘虏,时间定在正午三刻,双方只能带一队十人前往。”
“位置定在黑山寨半山腰处的茅草屋。”
“黑山贼的信誉堪忧,不知他们会否派人埋伏。届时,既将俘虏全带走,又重新打压我们的气焰,最重要的是,就怕还无法带回那些学子,我们的任务一样无法完成。”有其他将领踟蹰道。
“照老子说,咱们就该冲上山,干就完了!让他们知道知道咱们官兵的厉害!”张将军插话。
但现在并没有任何人搭理他的话,就显得格外落寞了。
曹副将继续道:“可如今咱们并没有足够谈判的条件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黑山,赶往幽州了。”
闻言,众人一时不由陷入了沉寂。
“或许我们试着先相信黑山寨的传信。”沈隽意突兀的出声建议道,“现在僵持对我们并非是利事。”
“想必这点,黑山寨比我们更清楚。他们此时肯送来传信,无外乎两点,一点是借此示好。”
顿了顿,他垂眸道,“兴许当时有些话没有说错,这件事可能黑山寨的大当家并不是真的主张袭击寨子,而是内部有人谈不拢,自作主张,这才会出现这样的事故。”
“你这是替你表妹洗脱嫌疑吗?”张将军不高兴道。
曹将军扼住张将军的胳膊,冲沈隽意笑了笑,“沈公子请继续。”
“至少在夜间看来,那位大当家是带着人匆匆忙忙赶来支援的,可窥探一二。而今,他这般迅速地传讯,可能是真的存了点想好好谈判的心思。”
沈隽意继续说道,“再不济,若是他们真的存了想再重新挑衅的心思。这次去的也不过十一人和俘虏,若是真的出事,届时我们在山下埋伏,再往官府送信,自是能调来更多的屯兵。”
“若是将军们信得过我,我可亲自前往谈判。”
闻言,张将军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就是曹副将都不禁打量了着他,扯了扯唇角,“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谢知刚当即站起道:“犯不着阿弟出马,我去即可。刚好之前还没打爽快!”
曹副将迟疑,“……谢小将军骁勇善战,勇猛非凡,自是不必让人担心。只是,夜间小将军才跟人结下仇怨,再让小将军前往,到底是不妥当的。”
“不然这样吧,”曹副将想了想,“我当打头主将,谢小将军随我之后,若是有事,谢小将军先护着那些学子下山。”
“张将军等人就先在山下带兵守候,一旦有事,再攻入山上也不迟。”
闻言,张将军这些人也没有意见。
这仿佛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他们都是行动派,很快就点齐了十个士兵,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谢知刚就混在其中。
他换了身普通士兵的衣裳,戴着能遮挡面容的头盔,连他那柄长缨枪都换成了普通的长枪,只在腰间别着佩刀。
他将亲卫都留下了。
沈隽意站在门口张望,见曹副将正在清点俘虏。
俘虏都用粗绳捆着手,连成一条线,脚上带着限制自由的镣铐,前后分别有人牵着,避免俘虏逃跑。
他收回视线,看向谢知刚,“谢兄,一定要多加注意安全,平安归来。”
凌降曜也在一侧,附和着道:“是啊,三表哥,凡事莫要太多逞能。一旦有问题,速速撤回,届时自能调遣更多人来围剿。”
谢知刚摆了摆手,“你们放心吧!我从小跟着爹和大哥他们是没少见过大场面的,这点事儿难不着我的。”
“我一定会将人平安带回的。”顿了顿,他觑着沈隽意,“你表妹,我也会想办法的送回来的,你到时候可安心了。”
沈隽意勉强笑了笑,拱手:“多谢。”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曹副将就招呼着众人出发,张将军则是带了一屯的士兵埋伏在山下,一旦有响箭为号,他们定然会冲上山营救。
余下的士兵则由受伤的将领带着,护住剩下的学子们和营地。
说来也是令人伤心,昨夜死伤也有不少。
凌降曜望着离去的浩浩荡荡的背影,叹息道,“不算受伤的,昨夜死了整整八位学子,当真是令人痛心疾首。好在,沈弟你没出事,不然我都没办法跟舅母和外祖母她们交代。”
“晚些时候,沈弟还是来我帐篷吧!我那里有不少好手相护,也不怕再有人袭击了。”
他发出示好的讯息。
沈隽意闻言,回头朝他笑了笑,“不用。今日想必不会再有人来袭击了!我还要去看看受伤的同窗们,世子,告辞。”
说完,他拱了拱手,再次拒绝了凌降曜的示好。
眼看着沈隽意转身离开,凌降曜的脸色瞬间一沉,掩在袖内的手,紧紧地攥着。
旁边有陪同的护卫不解道,“世子,您为何对沈公子一再容忍,就算是亲眷,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您的好意,未免也太无礼了。”
凌降曜斜睨他一眼。
“你懂什么?”
护卫被他呵斥了一句,不敢再多说,垂头站在一侧。
凌降曜冷笑。
他当然要这样做,他得让人知道,他待沈隽意是有多好,而他又是多么不知好歹。
这样以后传到京都,也不会是他的问题。
而且,他也没想到,沈隽意竟然命这般硬。
这样的敌袭,死伤这般多人,他竟然还毫发无损,实是令人扼腕。
那些黑山贼当真是没有任何用处。
嘴里这般骂着,凌降曜也只能暂时作罢。
这次的事情出乎他意料的闹大了,想必很快朝廷就会派人来镇压了,这样也好,他做的那些事也就能湮灭在此之下了。
就算沈隽意当真能在科举上有个建树又如何,现在的平阳公世子依旧是他。
他要做的是,牢牢把住这个位置。
虽然这般劝慰着自己,但凌降曜心中依旧是没底的,知道真相后的他,就像是无根漂浮的浮萍,只能寄希望于平阳公夫人等人的善心。
他重新调整了心态,吐了口气。
看来,接下来他得转换法子对待沈隽意了。
而这厢,沈隽意转身走了几步,从袖子内的暗袋里拿出那个破破烂烂的药囊,正若有所思,抬头就看到郁齐光站在帐篷后张望。
见到他,郁齐光表情踟蹰,忐忑着没有上前。
目光落在沈隽意的手上,他仿似找到了突破口,嘟囔道:“这玩意儿不是当时挂在帐篷上驱逐蚊虫的药囊吗?脏兮兮的,怎生还留着……”
说了两句,他好像是觉得不对,连忙又住了嘴,别开头。
沈隽意看他这副模样,眉头舒展,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觉得有趣就留着了。”
“这哪里有趣了?”郁齐光不解。
“里面的东西有趣。”沈隽意说道,“待回去给阿梨瞧过再与你说。齐光不生气了?”
“谁生气了?”郁齐光跳脚,“我是那般小心眼的人吗?我,我就是担心李姑娘而已,她为我被抓,你身为她的表哥,不为她担心,结果还跟姜青檀他们一个鼻孔出气,我才……”
沈隽意自是不好跟郁齐光讲李芳菲做过的那些事,那可是姥爷李家一门的名声,又是家中糗事,讲出来难免就成了他人笑料和谈资。
他只能含含糊糊道:“嗯,我明白。谢兄说此次会带芳菲回来的,齐光兄也不必自责。”
郁齐光闻言,略略松了口气,“那就好。那黑山寨上下都是土匪,李姑娘柔柔弱弱,性子又娇软,也不知落到那边得吃多少苦。这回是我欠了李姑娘的情,总是不能看她陷入危险的。”
沈隽意:“……”
他拍了拍郁齐光的肩膀,“我们先去看看其他同窗吧!兴许有我们能帮忙的地方。”
虽然屯兵配备有军医,但这回受伤的人不少,所以他们这些学子也会去搭把手。
若是忙碌起来,倒是能忘记一些昨夜的惨事。
郁齐光想起昨夜帮着清理见到的死尸,看着白日里还谈笑风生的同窗,扭头就变成了鲜血淋漓的冰冷尸体,不少人都受了刺激。
当时郁齐光就呕吐不止,今日饭都吃不下去,心里才愈发担心李芳菲,生怕她有个不测。
他勉强扯了扯唇角,跟在沈隽意身后。
而这边,曹副将和谢知刚一行人用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指定的黑山腰的茅草屋,是一处凸出的平台石头,以简单的木头和茅草搭建了个棚子屋。
他们到的时候,那茅草屋处已经有人坐在那处等了。
那人身姿修长,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风流温雅,瞧着竟不似土匪,而是那文人墨客,走得近了才感受到此人身上的压迫感。
大当家略略抬头,对上曹副将疑惑的视线,他笑了笑,站起身来,拱了拱手。
“在下周文瑜,黑山寨的大当家,幸会。”
“曹骁,柳城屯兵所副将,幸会。”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曹副将没想到这黑山寨的大当家态度竟这般和煦,一时也拿捏不准,就也颇为礼貌的一礼。
“原来是曹副将,请坐。”周文瑜指了指对面的凳子,“我刚好烹了清茶,也不知合不合曹副将的口味,但请尝一盏如何?”
可能是因为他的神态太过自然,就仿似是久未谋面的友人,曹副将不由自主地被他牵引着,刚要坐下端起茶盏。
周文瑜身后站着护卫的周羡却目光灼灼地瞪着随同曹副将身侧的谢知刚。
两人目光对碰,一时火药味十足。
“是你!”
“呵!”
周羡撇了撇嘴,别开脸。
就是这一声,倒是喝醒了迷迷糊糊的曹副将,他不由一顿,脑子霎时警醒,扭头就看谢知刚颇为不客气的表情。
他放下手里的茶盏,朝着周文瑜抿唇眯眼,“想不到这黑山寨的大当家,倒是出乎我意料。”
“哦?曹副将心目中的大当家是何种模样?”周文瑜微笑,抬手掩住嘴角,低低浅浅的咳嗽。
“至少不该是这副文弱的模样。”曹副将感慨。
“他人看着文弱,身手和刀箭可不钝。”谢知刚说道。
昨夜可多亏了他,不然他早将周羡和江魁拿下了,何至于落了个空,如今还得憋屈地来交易。
“那是,我大哥自不是普通人能比的。”周羡抬了抬头,眼神里都是骄傲。
周文瑜谦逊道:“都是寨子里的弟兄礼让,捧我来坐这个一把手。我本事平平无奇,也就是早年学了些奇巧淫技罢了,当不得什么。”
谢知刚斜睨着他,“我二哥说,有时候谦虚过头,是会让人讨厌的。”
“小兄弟,臂力惊人,武艺高超,真乃是当时豪杰也,不知您名号是?您二哥又是哪位?”
哪怕前头谢知刚才将他的二弟刺伤,命在旦夕,但对着人,周文瑜依旧是温和有礼的,神色间都不见愤懑。
“我叫谢知刚!”谢知刚握拳抬手,以拇指反手指着自己,“今后你会听到我的名讳响彻大晋的。”
周文瑜微微惊诧,“谢?原来是谢家军的人吗?失敬失敬。我二弟三弟败在你手中,也不委屈的。”
谢知刚不大高兴。
他并不喜欢大家将他和谢家军牵扯到一起。
他更希望别人提起他时,是记住他本人的名字。
周文瑜看出他的不悦,又温声道:“不过,谢公子能力卓绝,假以时日,定然能让人如雷贯耳的。”
谢知刚觑着他,“你很会说话。”
比他二哥那嘴皮子还利索。
周文瑜腼腆地一笑,“见笑。”
简单的一个来回,曹副将却已然提高了警惕,他清了清嗓子,慢慢道:“现在该言归正传了,周大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