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魁胸口血流如注,长枪尖锐,虽被及时震开,没伤到正心口,却依旧刺中了要害。
此刻,看到大当家跑来救自己,心中那股对死亡的恐惧仿似都消散了不少。
他喉间都是翻涌的血腥,羞愧不已道:“……大哥,对不起……都怪我没听你的……没听你的话……害得兄弟们……”
“请你一定要从官兵手中救下他们……”
他带了寨中不少好手出来,个个都是热血沸腾地跟随着他,有些甚至为引开官兵而选择以身犯险。
他们对他忠心以对,他也断不能相负。
“好好好。我一定救他们!大哥也会救你的!”大当家边说,边用力摁住他胸口的伤,然后示意身侧的弟兄们给他绑上绷带。
江魁的视线落在近处正在给他们争取时间的周羡,“……三弟……”
“你别担心。这里有大哥!”大当家宽慰着他,抬手让弟兄们将人抬上马。“动作小心些!”
谢知刚眼角余光扫到这一幕,不禁气结,“今日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说着,他就想提枪上前阻拦。
哪成想,周羡这回格外难缠,他死死地咬着谢知刚,长刀一拦,就阻了他的去路。
“那你就试试看!当初你拦不住我,今日依旧如此!”
“你——”
谢知刚被他一激,果然忘记纠缠江魁,注意力都集中到周羡身上。
当初他带兵围捕周羡等人,明明多于对方数倍,没成想竟还叫周羡等人闯出了一条生路,虽然也就周羡一人得以逃脱。
但这对于谢知刚而言,依然是很致命的失误和耻辱。
更不用提,之后还被他大哥罚着抄写了好几遍兵书。
这次大哥不带他回城,亦是想让他多磨练磨练性子。
虽然最主要的事情是护着沈隽意赴考,但谢知刚得知要经过黑山时,就已是跃跃欲试。
而今碰上周羡,他哪里还会留情。
对比起先前对待江魁,此刻的谢知刚是处处致命,逼得周羡几乎快喘不上气了。
周羡看他来了劲儿,不由暗暗叫苦。
他当时根本没跟谢知刚面对面交上手,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谢知刚的厉害之处。
他心中暗暗惊诧。
那时他是真运气好啊!不然若是真的真刀真枪,他是决计逃不出柳城的!定是要丢了性命的!
但饶是他应对得辛苦,却也丝毫不敢懈怠,不管如何都得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他的神色却变得愈发坚毅。
姜青檀在不远处的河边看到这一幕,丝毫没去避让,反而恨不得凑近些,若不是沈隽意拉着,他还得拿根枝桠上去比划比划。
此刻,他情绪激昂高涨,指着这边道:“那些人,那些人是要跑了啊!不行,谢小将军一个人哪里敌得过那么多人,还是得叫人帮忙的。”
沈隽意拉住他:“你上去能干什么?别乱走,现在到处乱得很,仔细受伤。”
“可是……”
沈隽意安抚的拍了拍他,看向持刀护在他们身侧的亲卫,“这位大哥,的确应该加派人手来。虽然现在看着谢小将军处于上风,可对面还有个人虎视眈眈,另还携着不少援助。”
“必须得尽快将这边处理了!”
很明显,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这里了。
整个黑山寨的主导都在此,擒贼先擒王,得在这西人离开前抓住。
亲卫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我若是离开,就没人护住你们了!”
“哎呀,这时候哪里还有人来杀我们!我们又不是什么大人物,现在肯定是谢小将军那儿要紧啊!你快去吧!”姜青檀是恨不得以身替之。
亲卫离开前又有些犹豫,“还是得通知后头的将军们,三少爷追出来得太远,一时半会没有援兵的话,恐是拉不住……”
但对面那位大当家已是救走人,蓄势待发,显然是要二打一了。
沈隽意当即道:“我去。”
“你——”
“姐夫,还是我去吧!”姜青檀连连举手。
沈隽意:“你去没有用。我去去就来,而且我不至于……”
突然,他的话语一顿,蓦地扯过亲卫背上背着的长弓,拔出其腰间最后一根长箭。
满弓,射出。
长箭吸满月光,与对方激射而来的长箭当空撞上。
两只长箭撞上,纷纷落地。
他这一出手,就引得不少人的侧目。
大当家本是想以此箭结束战局,然后带人撤退,没成想长箭竟没伤到谢知刚,而是被凭空冒出的另外一支箭给打落了。
这就令他颇为诧异。
莫说是他,就是身在战局内的谢知刚和周羡都抽空投来视线。
周羡瞪圆了眼,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咬牙道:“是你!”
当初被射伤,可不就沈隽意干的!
结果,他还没去找他麻烦,他倒是先送上门来了!
偏生此刻他根本无处腾手。
谢知刚更是高声喝彩:
“好!阿弟,助我拿下这两个贼首!届时,请功册上也会有你的名字!”
沈隽意无奈一笑。
“三兄还是莫要为难我!”
他刚才就想要个趁手武器,但这亲卫就背了一支箭,他哪里敢用啊!
他将长弓要还回去,亲卫满脸诧异,“沈公子竟有这般好身手!为何不早说呢!沈公子要是用得趁手就继续用,我这还有……”
他反手一摸,箭囊里竟是空空如也,神色不禁尴尬。
“都怪他们都借我的弓去打猎……还不好回收箭……”
史霜客也面露惊愕,“沈兄骑射竟这般好,在学院里怎生都不见多展露……”
郁齐光得意道:“阿隽以前最擅长的就是骑射,回回都拿第一。后来是伤了腿,就不怎么冒头了……”
沈隽意谦逊道:“不过是强身健体之用。我看他们似是有意撤退了,我先去营寨处。”
这回亲卫没再阻拦,他试图从身上摸出些武器,“那我给沈公子寻个兵器护身……”
“不用。”沈隽意摇头拒绝,“我有。”
他随意地从袖间露出了一把匕首。
那是凌欢瓷当初送给姜映梨的,这种质地的兵器,必须得去朝廷许可的武器铺才能打造,普通人是很难得到的。
因着此次行程危险,姜映梨才临时借给他使用的。
说完,沈隽意就急匆匆离开了。
大当家遥遥看到他的身影,就明白是要去搬救兵了。
神色不禁一肃,这回他没再以长箭震慑,而是在深深叹了口气后,直接持刀深入战局。
虽然他的身体病歪歪的,但他的武艺和经验显然都在他们之上,战况很快就有了胜负。
哪怕几个亲卫同时上阵,却依旧难挡两人联手。
他们都明白,要速战速决的道理。
沈隽意顺着河流而上,倒是没碰上什么危险,顺利地到了营寨处,此时这里处处都是鲜血和伤兵。
沈隽意逮了个伤病就问到了主事副将的下落。
此次张将军离开,留下了副将和另外一位刘将军。
沈隽意刚走几步,就看到副将满身疲惫,身上戎装处处都见鲜血。
“曹副将。”
“沈公子,你没事?”曹副将惊诧地望着他,看他全须全尾,不由松了口气,“没事就好。这次黑山贼打得我们个措手不及,刘将军都在黑灯瞎火中受了伤,现在正在后头。”
“不过好在谢小将军赶回来得及时,才让损失降到了最低。”
“说起来,谢小将军仿似就是朝着你来的方向去的,你可见到……”
曹副将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沈隽意不得不打断他道:“我就是为此事而来的。”
“草副将,你赶紧点起人马,顺着河往下,就在北边的,谢小将军打伤了贼首。而且现在还来了营救的其他贼首,如果猜测不错,应当是寨中的大当家!”
“他们人多势众,又一力想逃,谢小将军几人恐难以为继。”
闻言,曹副将瞬间抖擞起精神,“当真?我立刻就去!沈公子先暂且在此避难……我去去就来……”
说完,他话都没说完,就快速反身喊了亲随上前,点起兵马,动作迅猛的朝着河边冲去。
这可都是战功啊!
若是能拿下黑山贼的匪首,哪怕是留下一个,他们这次的行程就不算没有意义。
沈隽意这回没有跟上去,他呼了口气,指尖摸着袖间藏着的匕首,闭了闭眼,背后也是涔涔冷汗。
还好还好……
正当他感慨之时,身后蓦地传来一道惊愕的声音。
“沈弟?你怎么在这?”
沈隽意扭头,就看见被数十个护卫守着的凌降曜。
这样狼狈的时刻,他浑身上下竟是连衣角都没有褶皱,神色间也颇为轻松。
见到沈隽意平安无事的模样,凌降曜先是诧异,随后就舒展眉头,“我听说那些匪寇冲进来就兵分两路,不少同窗都被他们所伤所杀……”
他唏嘘了两句,又庆幸道:“好在沈弟平安无事,不然三表兄外出,我没护住你,岂非是要叫外祖母和舅舅他们气恼责备。哎,我早就喊沈弟与我同住,沈弟非不肯,好在都安然无恙,这就是大幸。”
顿了顿,他又怒道:“所以说,这些黑山贼实是胆大包天!”
沈隽意突兀地问道:“世子没在自己的营帐?”
“哦,我看当时议事的地方小,就将我的营帐送给军中升帐之用。自己就住到后头营寨中的小帐篷里,刚好跟刘将军有些事情聊。”
“说起来,怎生不见你的那几位同窗,可是有什么事?”凌降曜面露担忧。
沈隽意打量着他的神色,搓了搓指尖,漫不经心道:“哦,他们在河边,等会就会过来了。”
“没事啊?那就好那就好!”凌降曜又大大松了口气。
正待再说话,就看两个士兵架着个学子走了过来,对方腿伤有伤,衣袖也被撕裂了一大块,露出了被挠出几道血痕的伤口。
看着似是被猛兽挠的。
凌降曜粗粗一看,挑眉:“莫敛舟?他为何伤成这样了?难道还有山里的猛兽下山袭击?”
明明这个季节并非猛兽下山捕猎的时刻。
士兵摇了摇头:“不知。”
莫敛舟也适时地醒来,他初始还有些恍惚,直到身边的士兵好心地给他解释了一番,他才回神。
“……我的腿……我的腿是被一条野狗咬的!那野狗是被那贼子养着的,莫名其妙扑上来就咬我,然后那贼子就将我掳上马,实是……”
想到当时的情景,莫敛舟还是心有余悸。
他差点就被带上贼窝了。
恐怕届时,他不但要错过科考,还得被要赎金。
若是出不起,他定是要被撕票的吧!
凌降曜闻言,面色戚戚然,“真真是可恶!这些贼子占据地利,素来以打劫过路商户,索要赎金为生。”
“想来他们就是想绑了莫兄上山。好在莫兄吉人天相,逃了出来!是不是啊,沈弟?”
沈隽意回神,视线扫过莫敛舟身上的伤,微微蹙眉,“那恶犬是那贼寇驱使来咬你的?”
“不然呢?”莫敛舟看到他发问,就想起先前的狼狈场景,语气自是不如对着凌降曜来得礼貌温和。
沈隽意也不生气,神色若有所思。
就是有些奇怪罢了!
不过,他也没在此问题上多纠缠,只淡淡道,“莫兄好好养伤。”
莫敛舟被扶了下去,士兵们还得清点伤亡,救助伤员。
而沈隽意站在寨子口处等了好半天,终于等回来了谢知刚等人,还有安全一道归来的郁齐光和姜青檀几人。
谢知刚和曹副将的脸色很是难看,身后其他人倒是抓了些俘虏,却不见周羡三个贼首的影子。
看到沈隽意的身影,谢知刚目光闪了闪,抿着唇,走上前来,“对不住,小弟。你那个表妹……她,她被黑山贼抓走了。”
沈隽意一愣,看向完好的其余三人,语气平静道:“我明白了。”
他越是如此,谢知刚就越发愧疚。
“都怪我没注意,一时上了头,只顾着跟那个病秧子打架,没成想那姓周的这般阴险,直接就将人给抓走了。”
姜青檀忍不住出声,“这跟小将军没关系,明明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