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几位将领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其中一个暴脾气的直接站起。
“我们晓得姑娘家脆弱,但这事情到底性质不同。谢小将军都领兵出去探寻地形了,且不知道凶吉。”
“我等自是希望能早日了解那群黑山贼的动向,今夜那么多的学子,个个手无缚鸡之力,若是那些黑山贼骤然来袭,咱们岂不是束手无策?”
“可不是。就算再要时间,也得看看时候啊,这么多条人命,但凡有个闪失,她可担当得起?”
凌降曜冷眼瞧着,抬手微微捂住了嘴角,“各位这也太过严重了吧?”
“怎么算严重?世子,我们知道你跟沈公子关系亲近,又有师侄之谊,自然是向着他的。但今时不同往日,还请以大局为重!”
虽然对着凌降曜说话有些客气,但到底是武官,对于这种公侯世子,也就是表面恭维。
他们武官没那么多弯弯肠子,更在意的是谁的拳头更硬,更会带兵。
凌降曜看向沈隽意。
沈隽意蹙眉,淡淡道:“各位将军,不如让我来问。”
几人面面相觑,没有拒绝。
沈隽意回眸看着李芳菲,“芳菲,你感觉可好些了?”
李芳菲偷偷摸摸的抬头,没有吭声。
沈隽意继续问道:“虽然有些残忍,但如今的情况,你应当也有所了解。”
“你可能回忆一下,当时山寨里的情况?”
李芳菲抿了抿唇,半晌没有吭声,直到有一个人忍不住地站起,她才打了个哆嗦,小声道:“我,我想起来了。”
几人的目光炯炯射来。
她缩了缩脖子,才低声道:“……我当时是去给送茶水,在外头偶然听到了几个当家吵架……”
“吵什么?”一位将领连忙追问。
“大当家说不敢跟官兵对着干……但是二当家就,就说想干票大的……”
“哈哈,说怕他们这些瘪犊子!有本事就来,爷爷就让他们有来无回!”暴脾气那位姓张,当即就愤然怒道。
李芳菲吓得连连后退,脸色惨白。
沈隽意皱了皱眉,说道:“张将军还是听我妹妹讲完情况如何?”
张将军瘪了瘪嘴,“然后呢,他们打算何来来袭?莫非是今夜?”
李芳菲垂着头,小手搓着衣角,“……三当家也说不能惹官兵,以免引来朝廷的关注……当时吵得不开交……”
“哼,算他们识趣!”张将军冷哼。
“听李姑娘说完。”另外一位将领看向李芳菲,面容温和,示意她继续。
李芳菲舔了舔唇角,“二当家吵不过两人,就摔门离开了,还撞了我,将我罚去洗衣服……”
“但我后来听人讲起,好像是说有个富商经过此地,押送的是大批量的货物,二当家就想着吞了,一泄心头愤怒……”
“富商?”闻言,张将军扬眉,“哪个富商啊?走的是哪条路?他们有打算何时动手?”
“老子真手痒得很!还真要将这群胆大包天的匪寇杀个干净!”
说着,他瞪向李芳菲,示意她回答。
李芳菲被吓得又后退了两步。
此时,还是另外一位将领站到前面,拦住了他可怕的视线,朝着李芳菲温柔一笑,“李姑娘,你莫要怕。这些匪徒杀人如麻,是死有余辜的。”
“你将这些讲出来,又能逃出来,可见你是个很善良又厉害的姑娘!”
“就是因为你讲出了这些,兴许那位富商就能侥幸捡回一条性命。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都是李姑娘的功德啊!”
沈隽意闻言,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这位副将,他是听谢知刚提过的,是个性情温和的,但而今看来,倒是个很善谈的。
至少,李芳菲都不再扭捏害怕了。
她抬起头,眼眶都积蓄着热泪:“谢谢将军能明白我……我,我知道他们往南边下山了,就是这山后头的那个坡。”
“那里是从另外过来的路,经常会有行商人往那边走,因为可以避开黑山河,回避区其他地方更安全些。”
“而且黑山贼往那边去,还得翻个山头,故而大家就更愿意麻烦些。”
“我听他们说,好像是打算今夜就往那头去夜袭,趁着人疲马乏……”
闻言,张将军当即就抬戈,“老子去会会他们。”
“张将军,等等我们啊!可不能一个人去,这样儿的好事儿就该兄弟们一起!”立刻其他几人也摩拳擦掌。
本来一路安全,他们总觉得少些刺激,现在有赫赫战功送到跟前来,他们一个个可不就热血沸腾,嗷嗷叫起来了。
大丈夫立世,就当征战沙场,马革裹尸嘛!
几人争抢了起来。
最后还是那位副将出声,“几位,谢小将军出去还未归,这营地还有这般多的学子,可不能贸然出击。”
“咱们总是有个主次之分的,可不能顾此失彼。”
张将军道:“那我和老于去,带六成的兵,你们两个就守在此。我们速战速回,绑了匪徒就回来!”
副将想了想,颔首应着。
很快,张将军就兴致勃勃的点齐全兵马,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骏马离营的声音惊醒了不少人,但见没任何变故,不少人就躲回去睡觉了。
却也少部分人感到心里不安的。
莫敛舟就是其中之一。
他得知沈隽意的表妹从黑山逃回来,就感觉很是惊奇,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身侧的同窗们都已然呼呼大睡,但他辗转反侧,就是难以入眠。
而这边,送走了张将军,副将就重新回去整顿兵马,默默等候了。
凌降曜则是看向沈隽意身侧的李芳菲,笑道:“咱们这几乎没有女子,自是没有女子能住的营帐。也不好叫这位姑娘跟沈弟你回去住!”
“不然这样,我隔壁的营帐还是空的,此处挨着主账,也是安全的。就让李姑娘住在隔壁如何?”
沈隽意这回倒是没拒绝,颔首道了谢。
“多谢,叨扰世子了。”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这般说着,凌降曜又多看了两眼李芳菲。
这位真正意义上,算是他的姐妹了!
李芳菲悄悄抬头,看到面目俊朗,富贵逼人的凌降曜,忍不住多瞟了两眼,又慢慢垂下。
他长得真是好看呢!
沈隽意没有应他这句,而是拱了拱手,“我先带芳菲去安置。世子也早些休息!”
说着,他就带着李芳菲走了出来。
才走了几步,他刚顿住脚步,李芳菲就迎头撞上了他的背。
沈隽意微讶,扭头看她,“怎么还恍恍惚惚的?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没有。”李芳菲捂了捂肚子,小声摇头,脸色还是有点苍白的。
沈隽意只以为她还在惊魂,“我那有安神的药,我晚些给你拿点来,你吃了早点睡下。等到明日,我去请谢小将军帮帮忙,均两个人送你回去。”
本来最不安全的就是这段路,既是走过去了,那也不必要那么多的人手了。
后期他们本就要绕路回来的。
闻言,李芳菲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就听沈隽意板着脸,继续道:“莫要再任性了。这回的教训,已经足够了。”
“回去好,好好的听家中的话,莫要再惹姥姥姥爷和舅母他们生气了。”
“虽然姥姥姥爷有时说话兴许不中听,却也是为你计深远的。若是有意见,一家人可以互相多交流沟通,万万不可再闹这种离家出走的事,伤人伤已。”
李芳菲:“……”
半晌,她低低应了声。
“嗯,我不会了。”
沈隽意松了口气,让她先进了营帐,就先回了自己的帐篷。
结果才进去,就碰到个黑乎乎的人蹲在门口,见到他连忙迎上来,一叠声的关切道:“阿隽阿隽,李姑娘怎么样了?怎生不见她人呢?”
他往沈隽意身后看了看,并没有看到李芳菲的影子。
沈隽意:“……”
他绕过郁齐光,往里走,摸到自己的行囊处,“芳菲住在世子提供的单人帐篷里。”
“也是,李姑娘是个娇娇姑娘家,不能坏了名节。合该单人住的……”
郁齐光连连颔首应和。
沈隽意扫了他一眼,平静地垂下头翻出东西。
郁齐光凑过来,“阿隽,可有我帮忙的地方?”
沈隽意叹了口气,“你早些歇息。明日还得赶路呢,到时候哪里还有精气神?我去去就回。喏,睡不着的话,吃点这个。”
他放了一颗安神丸在郁齐光手里,转身出去。
这还是姜映梨怕他人生地不熟,特地给准备的褪黑素。
谁知道自己没用上,倒是给旁人都给用上了。
郁齐光捏了捏圆圆的药丸,嘟囔:“什么玩意儿啊……”
沈隽意将褪黑素送了两颗给李芳菲,又嘱咐道:“等会将帐篷门关紧,莫要随意出来,有官兵在,这又是世子的居所,不会有人敢来冲撞你的。”
“安心睡吧!明早一切就好了。”
顿了顿,他难得温和地安抚地拍了拍李芳菲的头。
李芳菲鼻尖一酸,眼看他要转身走,忍不住喊住他:“表哥……我,我害怕……你能不能别走!”
沈隽意:“……此地灯火通明,处处都是人,但凡有事你大喊一声,我们立刻就会过来的。别瞎想,好好歇息。”
说完,他就没多作停留,转身回去了。
李芳菲捏着药丸,嘴角微微抿起,半晌,她垂着头,慢慢地踱步进了帐篷。
然后,她将药丸随意地扔在了地上。
这些东西,她才不会再吃。
这世上就没什么真的值得信赖的人!
她再也不会那么傻了!
夜半时分,张将军领着数百精锐士兵,骑马停在山下,然后趁着夜色,背着兵器,纷纷上了山。
山上俱是树木,他们也不熟悉地形,根本无法骑马,只能又留了数人看管骏马。
一行人趁着夜色的掩藏,悄悄然地翻阅山头,跑到了另外一边,果然远远看到零星的篝火,显然是有人在下头山脚驻扎歇息。
而顺着方向望去,山腰处却能看到零零碎碎的的火把,摇曳了两下,又很快熄灭。
显然是有人偷摸潜伏在那处。
张将军霎时抖擞起精神。
看来,那位李姑娘并非说得虚言。
那些贼人果然在此埋伏,想来是要趁着黎明之际,人最是犯困的时刻,再作主冲击商队。
这不但是贼人常用的办法,就是军队也常常会趁此会攻其不备。
张将军暗暗一喜,当即朝着身后打了个手势,示意众人安静。
“……咱们就在这等候,待得天辰人乏之事,咱们先发制人,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现在他们定然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压低嗓音,得意洋洋道。
“一旦我们抓过这批贼匪,就能利用他们顺利摸到老巢。届时,再来个一网打尽!”
“这些黑山贼是三城之地最头疼的,我们要是立下此功,不说升官,赏赐总是少不得的。”
“到时,你们是想娶媳妇,还是寄回去孝敬老娘,都行!”
闻言,本来还有些困乏的众人,也如打了鸡血,纷纷眼明神亮,一个个盯着下方的眼神,就如饿极了的老狼盯着野鸡。
只待一声令下,就冲下去咬死猎物。
张将军见激励有效,满意的颔首,然后就领着众人小心潜伏,慢慢靠近。
夜色愈发深悠,他们的小步逼近,并没有惹来敌人斥候的警醒。
张将军愈发得意。
果然是乌合之众。
连这点警惕性都没有。
这般想着,他越发志在必得了。
功成名就,可就在今夜一遭了!
只要再耐心些,想个完全的包围之策,将这些贼子一举擒获,届时他回去,定能得封赏。
这种不用上战场,还能得战功的好机会,可是百年难遇的。
他心中不由愈发欢喜,就连蚊虫的撕咬,似乎都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直到天边隐隐有些许光亮,张将军当即站起,低声喝令,一行人如疾驰的箭矢,射了出去,朝着下头那些躲着,即将出击的贼寇冲去。
将那些人围了个结结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