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羡从始至终就对李芳菲没什么好感。
这个女人愚蠢自私,又贪财短视,偏生还胆大包天。
若非当初她阴差阳错地算帮了他一回,他哪里会多管她!
李芳菲的长相清秀,又是良家子的身份,在寨子里倒是挺得不少人的青眼的,当初周羡看她不愿意,就帮着挡了几回。
没成想大家就将李芳菲跟他归到一起。
而李芳菲似乎也晓得进退了,虽然知道他讨厌自己,但为了保住自己,也会偶尔往他跟前凑,但好在知道点分寸,都是远远的,不曾像是今日这般主动上前来。
李芳菲一噎,却还是硬着头皮,亦步亦趋。
“……我,我听说山下有柳城的学子前往幽州赶考,我,我能不能下山?”
她知道周羡并不是要害自己,只是他也不会对她好,自也就不会送她回去。
所以,要是想回村,必然是需要她自己想法子的。
而今,现成的法子就来了。
周羡脚步一顿,“你下山能干嘛?跟着那些学子去幽州?呵呵,到了幽州你拿什么活?”
李芳菲:“……我表哥,我表哥聪慧过人,他已经有了功名,此次也定会去幽州赶考。那他必然也在山下那群人里,只要找到他,我就能安然回去了!”
顿了顿,她小心地看着周羡,“你说过,并不会妨碍我离开的。而且,我,我救过你的……”
眼看周羡眼角扫来,她又连忙低头,讷讷不敢多言。
一副很是窝囊的模样。
周羡“啧”了声,刚要答应,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沉,“不成。”
“为什么?”
“我说不成就是不成。”周羡懒得跟她解释,只一拳定音。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李芳菲当然不能跟着那些学子走。
那些学子有官兵护卫,而李芳菲进出过黑山寨,未免她泄露更多的讯息,或者是带人上山来剿匪。
周羡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走,更不会让寨子里的父老乡亲们落入危险之中。
这些李芳菲不明白,她只知道这个恶鬼般的男子,始终不肯放过她。
她心中很是委屈。
明明是她救了他,若非如此,他恐怕早就没了性命。
结果他倒是好,骗她在先,随后又将她囚禁在这匪寨里。
她气得直跺脚,又不敢真的跟周羡争吵,只能愤愤地跺脚。
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眸子一转,悄然地跑去寻人。
而这边,江魁正着恼地跟邹先生道:“大哥真是年纪越大,胆子越小。从前的壮志凌云都化成了灰!”
“不就是几个官兵,咱们寨子里的兄弟个个都是好手,还能怕了那些软脚虾?照我说,冲上去就是干,干完这票大的,不但能让咱们寨子几年不用干活,还能扬一扬咱们寨子的威名!”
他嗓门子很多,又因为气愤,在屋子里走动了一圈,却见邹先生还老神在在的喝茶,不由更不高兴。
“老邹,你倒是说句话啊!”
邹先生慢条斯理的放下杯盏,抬眼看他,“大当家有伤在身,这些年更讲究韬光内敛,三当家更是年轻沉稳,走的都是保守的路子。”
“自是跟二当家不同的。”
顿了顿,他慢慢道,“至于旁的,大当家的考量也是有道理的。而今又做了决定,咱们做小的,还能如何?”
江魁一噎。
他烦躁的挠了挠头,“那怎么办?就这样干看着?老子手痒得很,就是忍不住啊!”
“您去外头院子里的木桩上打一遭。”
江魁走了两步,冲到门口又折了回来,“这不是打不打庄的问题吧!是他们跟我不同心啊!”
“那二当家想怎么办?”邹先生闻言,抬头看他,“这寨子是大当家和原先的二当家共同创建的,大当家这些年虽因着身体缘故退居在后,可在寨子中的威望可也不低。”
这就是说,若是江魁生了那等大逆不道的心思,恐怕是难以成功的。
江魁抿唇,皱眉道:“你说到哪里去了?我可不是那个意思。”
虽然嫉恨大哥疼老三,但他却从未生过反心。
“你也不许有。”他飞快地瞪了眼邹先生,“大哥当初是为大家受的伤,本就是劳苦功高。而今他身体抱恙,我怎能起那等龌龊狼心?”
邹先生闻言,抬起眼皮觑了他一眼,冷冷淡淡地应了声,低头继续喝茶。
江魁:“你倒是想想啊,有什么办法能让大哥答应?”
“大当家向来一言九鼎,不是轻易改变主意的人。”邹先生被他催得烦了,懒懒地回道:“再说,二当家您又听过几次话?”
江魁怔了怔,打量着他,试探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先将人抓回来,然后再将大哥赶鸭子上架?”
邹先生:“……”
总算是理解了先斩后奏。
“就看二当家在寨子里的号召力,以及胆子大不大了!”他慢慢道,“大当家和三当家知道后,定是会阻拦您的,少不得到时起争执。”
“那就今夜先抓紧时间干了就是!”江魁一拍大腿,当即道:“我现在就去召集兄弟。”
“二当家,”邹先生喊住他,“需得低调些。”
“明白。我定将那些白斩鸡书生都给抓来……”江魁颔首,话还没说完,突然脸色骤然一变,快步走到窗边,猛然打开窗扉,就看到惊慌失措想要逃走的李芳菲。
“是你!”
李芳菲脸上都是恐惧。
她本来是想找二当家偷听消息的,她方才就是听二当家的手下讲起这桩事的,却不曾想被周羡给拒绝了。
所以,她思来想去,就大着胆子来此了。
却没曾想,竟然听到这般劲爆的消息。
江魁居然要袭击官兵和赶考书生。
她第一反应是得赶紧寻个法子下山,然后将消息递给沈隽意。
这样一来,她也算是将功补过,表哥肯定会护着她的。
哪成想,她悄悄想离开,脚步声对于习武的人而言还是过重了,让江魁一下就发现了。
霎时,瞧见江魁脸上的厉色,她吓得两股战战,拔腿就往外跑。
“站住!哪里逃!”
李芳菲很快就被抓了回来。
她瑟瑟发抖地瘫软在地,脸色煞白如纸。
江魁围着她打转,目光在她漂亮的小脸上滑过,单手捏着下巴,恍然道:“你是老三带回来的那个良家女。”
“听说你救了老三,他对你颇为关照。怎么,替他来打探消息?可惜,爷爷的耳朵灵得很,才没叫你逃了去。”
“邹先生,你觉得该如何处置为好?”
邹先生的目光很是冷漠,他低头啜茶,“还得看二当家自己的主意。不过,时间可不等人!”
闻言,江魁也没了逗弄折磨周羡女人的意图,他拔出锋利的匕首,眼神狠辣。
“虽然抬去后头沃肥有些可惜了,但谁叫你找死呢!那就别怪爷没怜香惜玉的心!”
李芳菲一看那寒光烁烁的匕首,霎时面无人色,眼看着江魁要杀她,她骤然生了急智,慌忙出声。
“别杀我!我,我表哥就在山下!”
江魁一愣,不以为然,“那敢情好!届时爷爷送你们兄妹九泉下团聚!”
李芳菲一听,不由绝望。
他这是非杀自己不可啊!
“……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让我做什么都行!我,我跟周羡没有任何关系的。周羡就是个小人,我救了他,一路送他回来,结果他忘恩负义……”
可能是人之将死,就将心中深埋的话都讲了出来。
李芳菲此时恨周羡连累自己,自是对其破口大骂,言辞恶毒又犀利,就让原本想要她性命的江魁都暂时停住了手。
等到李芳菲骂够骂累,又骂绝望了,只能掩面认命哭泣时,江魁还听得津津有味。
“……停下来干什么?继续啊!”
他催促。
他对周羡不满,可他从来骂不出什么花样,而今听李芳菲一番不带重复的脏词,不禁颇觉畅快。
一时还忘记动手了。
李芳菲愕然,抬起头看他,眼角还凝聚着要落不落的泪珠。
他是有什么毛病吗?
可转眼想想,她年纪轻轻,竟要死在这样的脏地方,死后都得叫人耻笑。
还有她爹娘……
这般想着,她愈发绝望,“你到底想怎样?我就是个普通的农女,你们就不能放我走吗?我保证什么都不会说的,我爹娘也会给你们钱的,求求你们了……”
江魁没听到自己想听的,就有些意兴阑珊了,刚要提刀,却听邹先生骤然出声。
“等等。”
江魁不解望来。
邹先生看向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的李芳菲,沉吟道:“你方才说,你表哥也在山下那些人里?”
李芳菲怔忪。
“回话!”邹先生不悦。
李芳菲被吼得一个激灵,连忙叠声道:“是是是,我表哥的确在。他,他先前几回考试次次都是榜首……现在,现在肯……现在也是秀才公了……”
她斩钉截铁道。
虽然她不知道沈隽意已中秀才,但此时已经容不得谦逊了。
闻言,邹先生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奇怪,“榜首……是连中二元还是三元啊?倒是个优秀的年轻人。”
他边说着,边拿手摩挲着腕间的木制佛珠,垂着眉眼的模样看起来甚是慈悲。
“邹先生?”江魁挠了挠头,不耐烦道:“到底杀不杀?”
“这就看李姑娘自己的选择了。”邹先生站起,走到李芳菲跟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不知道李姑娘可愿意帮我们做一件事!”
“若是事成,我们定送李姑娘归家。”
“什么,什么事?”李芳菲对上他的视线,只觉浑身冰冷,却不敢拒绝,只能战战兢兢的问询。
江魁也摸不着头脑。
但邹先生跟他从来是一边的,他倒是不担心,就也顺着望来,示意他继续回答。
……
哪怕这些赶考的学子们一直避免着进入黑山贼的范围,可官道必是经过此地的,所以他们不可逃避地入了这块三不管区域。
而且,就算是紧赶慢赶,太阳已经下山,他们根本走不出这片危险区域,只能先暂时扎营安定。
因着黑山贼的危险性,附近连官驿都没有,倒是有两间茶摊铺子,却不提供住宿。
露宿野外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好在官兵们都训练有素,还帮着他们这些学子一道儿支起了帐篷,又安排了巡防的人,就各自忙活了起来。
他们不但要扎帐篷安排居所,还得生火煮水做饭,一时间大家都顾不上去想危险,而是都忙碌开了。
沈隽意也有一顶小帐篷,这是出门前就备下的,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
他虽没扎过,可看一眼旁人,就了然于心,挽起衣袖就有模有样地扎了起来,还指挥着姜青檀几人一起。
刚扎好,谢知刚就带着人回来了,见到这情景,他不禁愣了下,“就好了?”
他刚才跟巡防的屯兵将领交流事项,不曾想沈隽意的自理能力这般强。
要知道,刚经过好几个学子附近,他们都扎得东倒西歪,最后还是靠官兵搭把手的。
凌降曜从他身后探头走出来,打量着这顶迷你小帐篷,笑道:“沈弟当真是心灵手巧,不但读书好,文章写得好,连这些琐碎之事也能手到擒来!”
沈隽意闻言,觑了他一眼,没有应声。
谢知刚倒是没听出其中的嘲讽,毕竟在军队混久了,洗衣做饭缝衣都是常事。
他甚至觉得这是夸赞,围着帐篷走了一圈,点头附和:“扎得很是结实,不怕被夜风吹走。”
凌降曜叹气:“这地方危机重重,不但要防范黑山贼寇,还要注意猛兽夜袭。而且沈弟这帐篷到底太小,住的不舒服,不如将这几顶让给你的妻弟,就与我同住如何?”
旁边围观的姜青檀几人面面相觑,目光看向不远处最是宽敞的帐篷,目露欣羡之色。
有钱真好呢!
那帐篷看着就睡得舒服。
沈隽意刚要拒绝,凌降曜继续道:“先别忙着回绝。你们四人住这帐篷,恐是翻身都难。”
“我这个人也不喜跟人同睡一张床,就在我帐篷旁边给你又扎了个小的,你且去看看,喜欢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