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试并非在柳城考,而是在柳城在岐山泉州。
说是明日考试,其实就是这个原因。
好在此去岐山泉州不远,一路还算安全。
沈隽意天没亮就起来,然后准备坐车去往泉州。
姜青檀背着大行囊,扭头看到来送行的姜映梨,疑惑:“阿姐,你怎么看起来这般疲惫?是昨夜没睡好吗?”
姜映梨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正在打哈欠,闻言,动作一顿,“没事。你们出发这般晚,此时泉州客栈应该很是紧张,你们可有准备?”
此次各处参加院试的人员不算少,那同样的泉州食宿都会很紧张。
奈何出乎意料的是云麓书院并不曾早早放了他们入城,昨日才算正式准假出发。
沈隽意回道:“不妨事。齐光和史兄早已请了假,先行过去泉州安排这些,我们现在过去刚好。”
其实准确说是书院今日统一安排了车马,给去往泉州考试的学子方便,只要交付少许的钱就能坐车。
而且还有县衙派遣的士兵护卫,一路安全又畅通无阻。
这才是大部队选择晚些出发的原因。
因着前头刚爆发出流民,还有山贼猖獗,柳城算是好的,流民都得到了控制,疫病也不曾蔓延。
但其他城池可就没这般好的运气。
流民的大肆涌入,带来的病气以及治安上的危险,加上地方官可能没那么及时的处理,有好几所城池甚至都发生了械斗。
虽然最后都被屯兵给处理了,可到底不如柳城圆满,政绩也不如朱符游好看。
故而,考虑到大部分因素,云麓书院和县衙合作,就是为了保证众多学子的安全,毕竟这些可能都是未来朝廷的栋梁,柳城的骄傲。
朱符游也没吝啬人,愣是生生拨了一批士兵护卫。
现在他们就是排在人群里准备登车。
只是这安排食宿就得自行解决了,故而家中条件好的,要么是使家人或者是仆从先过去泉州安排,要么就是几个互结的人里有人先行出发。
郁齐光和史霜客就属于后者。
姜映梨颔首,只是看了眼倒霉体质的沈隽意,她有些纠结,“那你多注意些……”
沈隽意望着她。
先前每回报名和考试都会遇到些波折,这回不知是否顺当。
就听姜映梨停顿了片刻,小声道:“我给你们的书箱里都准备食水,在外饮食要多加注意,多长点心眼,陌生人给的东西别吃,尽量吃得也要清淡些。”
“还有,那个小瓶子里放的是治腹泻的药。”
说起来,昨夜她是做了个简短的梦。
这回倒是没有属于沈隽意那轰轰烈烈的郁闷一生,有的只是这次失利。
梦里,沈隽意到了泉州后,碰了旁人的食水,最后导致整场考试都是在腹泻,导致连考题都没做完。
这个梦实是有味道,她几乎半个晚上都在看沈隽意跑茅厕,之后还是隔壁的鸡鸣声把她唤醒的。
导致她都没完整的做完梦,只对沈隽意扶着墙,两股战战的画面挥之不去。
所以,惊醒过后,她都没再睡,而是重新给两人都准备了药。
姜青檀浑然不在意,“姐,我肚子好着呢,就是铁打的胃,才不会……”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沈隽意给摁住肩膀,把余下的话给咽了回去。
沈隽意点头:“我们记下了。”
姜映梨满意:“反正你们记得出行在外,小心安全,别谁说话都信,保重自己为上。还有阿檀你,别贪嘴,等你们考完回来,我再给你们准备接风宴,想吃什么都有。”
“毕竟在外,知人知面不知心。大家都是去考试的,登科取第都是有人数的,就怕有些人存了坏心眼,想提前排除对手的。”
“虽然有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之嫌,但万事小心准没错的。”
周围都是不少学子,姜映梨压低嗓音,苦口婆心地劝了一遍。
姜青檀听得目瞪口呆,“不至于如此吧……”
沈隽意却颇觉有道理,“人心隔肚皮,你姐说得也对。好了,到我们了,阿梨,你且先回去,我们过些日子就回来。”
他们这回考试只有三日,但还得等出完成绩才能回来,故而得多耽搁些时日。
“嗯,考完就好好休息玩两日也好。记得钱袋收好!”
姜映梨目送着他们上了车,这才离开。
车厢里只能坐八个人,这满车都是乙班的学子,大家倒是都有话题聊,一路不曾尴尬。
有人觑见方才那一幕,酸溜溜道:“沈隽意,又是哪家美人给你送秋波,这般殷切……”
说起来也怪,同样都是乙班学子,沈隽意就是颇有女人缘,书院里但凡哪家有女眷前来,见着了沈隽意都得问上两句。
每每就叫他们欣羡嫉妒,若说是因为沈隽意长了张好脸,那书院里也不缺长相好气质佳的,其中莫敛舟也在其列,就没这般好的桃花运!
偏生沈隽意还一副浑然不在意,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而那些姑娘还就吃这套,这真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姜青檀第一个跳起来:“那是我姐。”
大家当然知道沈隽意和姜青檀是郎舅关系,顿时那学子有些尴尬,试图挽尊。
“我记得你姐仿佛不长这般模样……”
当初姜映梨来过学院接沈隽意,还有那时候宿舍坍塌事件时她也在场,自然不少学子都见过。
那样胖的姑娘,太过少见,许多人印象都很深刻。
姜青檀不高兴了,“你就想说我姐胖是吗?咋,瘦子能变胖,胖子就不许变瘦吗?”
“我姐天生就长这么好看,不然你以为我姐夫为什么对我姐死心塌地。当然是因为我姐人好漂亮,还贤良淑德,贞静娴雅,温柔体贴。”
“是不是啊姐夫?”
沈隽意:“……”
虽然他不否认姜映梨是长得美丽,但他也并非是因为这些而喜欢她的。
至于后面那些形容词……他没办法全盘否认,又没办法全然认可。
就——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好!
但也不好拆小舅子的台,于是沈隽意默默地点头认下了。
“你看,我就说我姐夫爱我姐爱得死去活来!”姜青檀开心了,抬了抬下巴。
对面的学子目瞪口呆。
——“你们——怎么能讲出这种话!真是孟浪!”
姜青檀啐了口,“人家夫妻,你管人家!”
学子:“……”
沈隽意:“……”
阿檀这流氓小风气还是得督促改改!
倒是其他学子回忆着刚才看到的画面,姜映梨瘦了后,就仿佛换了个人,跟从前几乎半点不搭边。
她个子比一般姑娘还高半个头,远远看去修长如竹,更不用提减肥后,她艳丽的五官就凸显出来了。
她不是时下流行的婉约清新的漂亮,而是那种具有冲击力的妖艳美丽。
一般来说,换成正经人家,就会觉得这不是个居家过日子的。
若是换成勾栏院,这种都能冲击当家花魁,实在是勾魂摄魄得紧。
一般这种不是被世家贵胄收了,就是那种小书里写的将军和花魁的故事主角。
当然这种话,他们也没敢说,只是偷偷看了眼正襟危坐,仿似馨室幽兰,不染尘埃的沈隽意。
就看着两人不怎么搭边!
但与此同时,他们又颇为羡慕沈隽意。
谁能想到从前那么一个胖嘟嘟得让人没眼看的丑肥女,竟能脱胎换骨成这样的美人儿呢!
这样好的运气怎生就他们碰不上?
或者说,下次家里许亲,他们也去挑个这样的养养?看看也能不能养成妖精模样的美人?
姜映梨自是不清楚这些变故,马车一列列排着,送完人,她就率先想挤出人群,还得回盈泰堂上班。
很快,就到了出发的时间,车队缓缓往前走,外围送行的人少不得起了些离别愁绪。
姜映梨甚至都看到有人哭,她颇为不理解。
不就是去考段时间的试,又不是生离死别,有什么好哭的。
只是这样一来,她又被人群拦着,根本走不开,只能无奈看着车队,先等车离开,再跟着人群散了。
这些车都长得差不多,她一时都分不清哪一辆是沈隽意两人的,只能站着那看。
莫敛舟撩起车帘,姜青柚正依依不舍地望着他,泪水盈满眼眶,朝着他不停挥手。
莫敛舟扯了扯唇角,示意她回去,刚要放下车帘,眼眸随意地扫过人群,就瞧见不远处站在的姜映梨,正目光炯炯的望着他这边。
人潮人涌间,她就仿佛一副怎么都无法褪色的丹青彩绘。
叫人一眼就看见了。
莫敛舟一时都愣住了。
说起来,自从被撞破他跟姜青柚的事后,他已经大半年多没见过姜映梨了。
一来是想避开。
二来则是难得的愧疚。
他以为她会一蹶不振,以为沈隽意亦会如此。
但并非如此。
沈隽意的变化且不提,但姜映梨重新变回从前,甚至现在的她比之从前更多了些坚韧清冷的气息。
所以,她是在看他吗?
莫敛舟心中不是滋味,手仿似黏在车帘上,无论如何都落不下了。
直到身侧的人提醒他:“敛舟兄,小心,莫要摔下去了。”
他才恍然回神,才发现自己半个身子都探出了车外,而人早已抛在身后,渐行渐远了。
他尴尬坐回来,“多谢提醒。”
旁边有人打趣他:“我若是有敛舟兄这般娇嫩美丽的未婚妻,我也是舍不得的。说起来,敛舟兄打算何时跟姜姑娘成亲啊?”
莫敛舟和姜青柚的事情,他们自是都知道,姜青柚经常会来书院里送些吃食,她也很会做人,跟莫敛舟关系好的,她也会送些楼里的小食。
莫敛舟一怔,眼前好似又冒出了那张艳丽如妖精的脸,嚷嚷着说“敛舟,你何时娶我”。
“……既无功名,何以家为?”他勉强敛神,低声回道。
“诶,话不能这般说的。都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们连小家都没有,何以为官治国平天下啊?是不是?”
“没错。我娘就说我这回若是能考上秀才,就替我相看成亲,届时也能双喜临门。”一人喜滋滋道。
“哎呦,祁善兄的意思是,你这回准能榜上有名了!那我得提前预订一番喜酒了!”
“好说好说。”
当然也有另外的人持不同意见,“照我说,敛舟兄这想法很是不错。你们想,若是我们能高中,这秀才举人进士能享的是不同朝廷待遇,这娶的妻自也有差别。”
“得中秀才兴许有商贾之女愿嫁,但若是进士恐怕就是官宦世家的贵女了……届时有这等提携,还愁我们无法一展抱负吗?”
“你这不是学蒋宏朗吗?左拥右抱,下糟糠妻,娶官宦女吗?”
“诶,我倒能理解蒋宏朗,他寒窗苦读多年,一朝得偿所愿,高官厚禄本是应当。难道那糟糠妻还会红袖添香,诗词歌赋?”
“人无追求,与那等咸鱼有何异?你我苦读,难道不就是为国为己吗?”
……
……
耳边的讨论声愈发激烈,莫敛舟的心神也随之飘了出去。
方才见到姜映梨的焦虑和心虚似乎都散了些许。
是啊,他弃了姜映梨,不就是因为人总是得往上走,总得替自己打算的吗?
姜映梨固然好,却不再适合他了。
可想起姜青柚,他心又忍不住沉了沉。
脑袋乱糟糟的,他努力平静心情,靠着车壁,缓缓陷入了沉睡。
旁边其他人的声音也渐渐小了,有人瞧见他睡着,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几人很有默契地闭了嘴。
这都是甲班的学子,莫敛舟是山长弟子,他们无论是谁都敬他几分。
甚至还有不少人赌他这回能院试拔得头筹。
官府安排的车马自都是极好的,走得又是宽敞的官道,时间都缩短了一半,待得天黑就入了泉州。
等到沈隽意他们下车时,郁齐光早早就在那处等着,看到这一列马车,他连忙踮起脚尖各处查看,待得看到两人,他急忙挥手大声道:“阿隽,阿檀,这里这里。”
两人很快就看到了他,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