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姜大夫,我可是诚心诚意邀请,你怎么就……”周羡脸色一变。
要知道他就是个无肉不欢的,这阵子养伤,连肉粥都没尝过,成日里吃的清淡菜粥,吃得他整个人都发蔫了。
好在配得小菜还有些油盐。
而今连这个都要给他省了……
此时,林阿三偷偷摸摸提着个食盒进来,见到屋内有些凝滞的气息,他挠了挠头:“大哥,这是你想吃的……呃,这是怎么了?”
食盒里传出一阵食物的清香,胡菘蓝正是较真的年岁,立刻喊道:“病患不准吃烤鸭。”
林阿三俯视着小萝卜头,不以为然:“你个小屁孩懂什么?我们从前受伤别说是吃肉,就是喝烧刀子都没停过。再说,我大哥流了那么多血,这几日也禁嘴了,嘴里早淡出鸟来了,吃点肉补补怎么了?”
林阿三是真心疼自己大哥的。
胡菘蓝一噎,他自是说不过大人,只能坚持地重复:“我家东家说过,不能吃,就是不能吃。”
“嘿,你家东家一个姑娘家管大老爷们……”林阿三反射性想反驳,结果就对上旁边姜映梨的视线。
姜映梨面色很平静,“我是管不着。但如果自认身体好转,不听从医嘱,我这边是建议你们离开医馆,早日归家修养的。”
林阿三想起之前姜映梨将自家大哥半身缝合时的面不改色,他自认也是个讲规矩讲恩情的人,霎时被堵得话都说不出流畅了。
“姜大夫,我不是那意思……”他自认嘴笨,哄不来女人,只能求助地低头看周羡。
周羡挑眉打量着姜映梨,突然勾了勾唇,笑容染上几分邪气,懒懒道:“阿三,要好好听姜大夫的话。姜大夫医者仁心,都是一片为我之心,我心中感激得很。”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眼角微挑,一股难以言说的勾缠溢于言表。
“将东西交给姜大夫吧!”
“这……”林阿三有些迟疑。
这烤鸭是近来云来酒楼里的招牌,他排了好久的队伍才买到的,味道香出半条街,他早就想尝尝了。
姜映梨只作看不见,也不接东西,只淡淡道,“病人不吃就可。”
她动作麻利地将东西收拾好,起身离开前,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扭头对周羡状似提醒道:“我已成亲,收不得外男的东西。”
“我相公会不高兴。”
“那姜大夫这丈夫不得行啊!不像是我,若是我娘子如姜大夫这般美貌能干,我既舍不得出门抛头露面辛苦,更觉这些献殷情的男子都颇有眼光呐!”周羡杵着胳膊,半歪在床上,笑眯眯道。
姜映梨总觉得这句式颇为耳熟,一时眼神很是复杂。
“……这或许就是你们的区别。我相公哪怕吃醋,却依旧支持我的理想。”
“在我心中,他是世上最好的。”
说完,她略一颔首,就抬步离开。
她自是看得出来,自从她日渐消瘦,身形变得婀娜后,来往医馆里的病人男女老少皆有,早先不乏年长妇人或拐弯抹角或直白地想给她介绍对象。
更不缺献殷情的男子。
但毫无例外的是,在知道她成亲后,都纷纷泄了气。
这位不知名的周公子,初见还瞧不出来,可近几日的接触,她已然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不守规矩的江湖草莽之气。
就是因为这样,她愈发不想跟他多接触。
周羡挑眉,抬手捏住下巴,眼底意味愈发浓郁。
林阿三见人出去,忍不住嘀咕道:“这小娘皮真是不知好歹……大哥,你要是真喜欢她这样的良家款,回头咱们走前,将她掳走就是……”
“哎哟,大哥你打我作甚!”
周羡斜睨着他,“我与你说过什么,你都忘记了?别总是抢啊掳啊,回头叫人听见了,怎生想我们!”
“是是是,大哥说得对。”林阿三捂着头点头,又道,“我最近都出去打听过了,县衙忙着安置流民的事情,虽然有意组织人去剿匪,但心有余而力不足。”
“主要是能用的人太少了。”
“而且我还听说,这姜大夫是这次城内重疾的一等功臣,莫怪于当时入城,大家都对盈泰堂推崇,这姜大夫是有些东西在身的。”
“不过也是,她若是没本事,大哥也不能从阎王爷那里捡回条命。”
林阿三舔了舔唇,压低嗓音建议道:“照我说,这姜大夫又好看又医术好,就算成亲又如何,大哥若是喜欢,娶回家当夫人就是,我们兄弟受伤又是家常便饭,有她在就能省事许多。”
“而且,大哥多有钱,她何必跟着个穷酸书生,每日里还得抛头露面讨生计。”
周羡眯着眼,闻声斜睨着他,“让你办的事都办了?”
“办了办了,都听大哥的吩咐做了。”林阿三不妨被他点了下,愣了下很快就回道。
“那就再等等吧!”周羡简单伸了个懒腰,惬意道,“这地方还是挺舒服的。除却吃食以外!”
而胡菘蓝提着最后林阿三强行塞来的食盒,愁眉苦脸,“师傅,这个怎么办?”
姜映梨拎着放在桌上,“喜欢就吃,不喜欢就拿出去送给街边乞儿。”
林阿三既是拿来给周羡吃的,总不会在里面放什么不好的东西。
胡菘蓝闻着香味,还真有些馋嘴,胡商枝去拿了碟子来分,分成几等份,还特地给里屋陪同的林阿三也送了份。
还有一份是姜映梨亲自端去给躲在后院的芸娘母子。
最近后院多亏芸娘打理,两人也褪去了早先的惶恐和消瘦,就是衡哥儿也长得珠圆玉润了。
芸娘正在清洗医馆换下来床单被罩和一些脏污棉布,见到姜映梨,她忙站起身,“姜东家。”
衡哥儿正蹲在花坛边看五颜六色花儿,听到声音,也蹭蹭跑到姜映梨身边,奶声奶气的唤她。
“姐姐。”
姜映梨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见他目光都凝在碟子上,递了过去,“吃吧!”
“姜东家,这怎么好意思……”芸娘羞赧道。
衡哥儿没得他娘允许,不敢乱动。
“没事,就给孩子香香嘴。”
衡哥儿这才接过,笑容满面地捧着小碟子慢慢吞吞啃,间或举起手想给两人尝尝,都被拒绝了。
“娘不吃,衡哥儿自己吃。”
芸娘抬头看向不曾离去的姜映梨,忐忑小声道,“姜东家,您,您是寻我有事吗?”
“你对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芸娘脸刷地白了,她听明白姜映梨话语里的意思,垂下头,勉强道:“我,我们现在无处可去……应该是先去外头寻个事儿做,最好是偏僻些的地方,叫那些人都寻不到的……”
“如此,我们母子才能安全。”
“你不想替父报仇了?”姜映梨微微挑眉。
毕竟,芸娘夫妻情深意重,其满门更是死得颇为惨烈。
芸娘眼眶盈泪,“我自是想的,每日每夜我都如蚂蚁噬心,辗转难眠。可我连幕后之人是谁都不清楚,更何况……”
她低头看着懵懵懂懂的衡哥儿,“衡哥儿是相公最后的血脉了。”
“大概只有这时我才发现,手无缚鸡之力是多么可笑……我但凡多学点本事,也不至于像是今日这般……当初是我的错,我总是将所有压力都给到相公,却不料到会有这样的噩耗降临……”
最近在盈泰堂待得久了,她发现堂内众人都对姜映梨很是崇拜。
胡商枝兄弟拜其为师,温袖敬佩姜映梨的医术,孟桥感激姜映梨的知遇之恩。
就是她母子都得益于姜映梨的柔软心肠,得力救助。
她有时候就想,她当年条件更好,为何就总想着居于人后,心安理得地只享受着生活,而不曾想多学些本事呢!
不然也不至于今日这般田地。
姜映梨问道:“你擅长做什么?”
芸娘勉强平复情绪,略显尴尬道:“……我,我能写会算……”
似乎也觉得自己颇为没用,她补充道,“我,我在家主持庶务,管理过不少管家婆子……”
越是说,她越是觉得毫无突出才能。
平日里她从衣着到吃食,自有人安排,就是女红都是自己跟着绣几针,但一般都是请绣娘,根本用不上她。
“现在掌柜都是找男子居多……”姜映梨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芸娘头都快埋到地底了:“对,对不起。我们会尽快搬出去的……”
虽然话是这般说,但她唯一能去的去处只有流民居所。
“你会管理田庄吗?”姜映梨突兀地问道。
芸娘愣了愣,“我嫁妆里曾有过田庄,是专门产果子的,里面的果子都用来做果脯,直接供给我的果脯铺子。算是颇有些经验……”
姜映梨颔首,起身,“你先不必着急,最近因为有你,药堂里大家都轻松许多。大家都很感激你!”
说完这些话,她就转身出去了。
……
翌日,有位出人意料的人来了。
章奇赶着牛车入了城,大包小包提了一大堆,赶着天黑前寻到了院子。
彼时,他们刚准备吃晚饭,见到章奇,姜青檀很是高兴。
“叔,你怎生来了?”
“不是快院试了吗?我爹放心不下你们。这可不,家里最近开春得了好些山货,就给你们也带了些过来。这城里喝口水都得费钱,你们后头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章奇边进门,边四处张望,“哟呵,你们这院子住得可真宽敞啊!不错不错,不比咱们村里住得差。我还总听人家说城里住得憋闷呢!”
姜映梨招呼道:“章叔来得刚好,快坐,一道儿吃饭。”
章奇倒也没客气,他搬了足足三个麻袋东西进院子,里面不但有山货还有些熏肉熏鱼熏鸡,甚至还有几张细密的编席。
他道:“这席子是自己编的。这不马上天就热起来了嘛!我听说城里都不睡草席,都睡的竹席,就给劈了些竹子编,还别说,我前儿个自己试过,睡得恁凉快的。”
“但我估摸着你们去考场背凉席不合适,就给弄了藤编席,虽然不如竹子凉快,但也凑合。不然若是进考场捂一身痱子,也颇为难受。”
这些事情连姜映梨都不曾考虑到,他竟细致的都给安排好了。
虽然都是些琐碎小事,一张席子花些钱就能去外头买到,但这到底是一份心意。
不只是姜青檀感动,就是沈隽意面色也愈发柔和,“章叔费心了。”
姜映梨注意到章奇指尖被竹子勒出的伤痕,拿了碗筷装稀饭。
待得吃过晚饭,沈隽意去洗的碗,章奇吓得板凳都快坐不住了,还是姜青檀给摁住的。
“我们家就是我和姐夫轮流洗碗打扫的,我姐姐做饭。今日就轮到我姐夫了!”
“这……”章奇惊愕。
村里哪家不都是将读书郎看得跟眼珠子般宝贝,什么都不给做,就盼着能专心读书,早日取第,光宗耀祖的。
更何况,沈隽意的确优秀。
姜映梨笑了笑,将茶水端给章奇爽口,“就是因为总埋头苦读,才合该多做事走动,不然长期以往,岂不是体虚气短。这没有个好身体,如何科考。再说了,读书是脑子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也算是劳逸结合。”
章奇咂舌,“阿梨,你现在说话真有水平。看来这柳城当真是人杰地灵啊,进了城都能熏陶出些文化来!”
喝了口茶水,他讲起正事,“这次我来,是有两件事。一件是阿梨你托我爹关注的买田庄的事,附近乡绅没有卖田庄的,但我爹跟镇长那边商量过,咱们村南边那座山是可以卖的。”
“那座山不算太大,属于咱们这边的山头是能卖的,但延绵到杏花村那块就不归咱们村管了,故而只能卖半座。”
“价格呢,大概只要这个数。”他比划了个手势。
“四百八十两?”
“是的。本来至少是要卖五百多两的,但咱两家的关系,就没必要弄虚的,我爹就跟上头压了压。”章奇觑了眼傻眼的姜青檀道。
姜映梨颔首:“行,我买。不过杏花村那半座山,我也要,村长爷爷可否替我也谈谈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