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蒜头在大厅里为大家记工分,介绍劳动竞赛的进度。一到农忙时节,小镇的工人回到各自的村里帮忙收割,队里也答应记工分发粮食。捡狗在小镇的码头搬运队上班,为帮助河村的竞赛,把其他村的工人也叫到了村里,工分记在蒜头名下。
记完工分,乡亲们散去了,蒜头抱着孩子打算休息去。摇篮里的是蒜头第四个孩子,胖乎乎地长得结实、饱满,这孩子时运好,怀上时正好亲戚送了个山羊胎盘,受到了滋养。
灯花看到蒜头把儿子从摇篮里抱起,叮嘱说,小心点,注意边上的禾刀,别割伤了孩子的脸,我总觉得这孩子眉眼好,将来与我父亲一样,是个文曲星!
薪火悄悄对独依说,这个孩子,准是我的父亲!敦煌听到了,微笑着点了点头。他说,梅江人家的摇篮是谷筐做的,四边絮着稻草圈,割禾刀插在稻草圈里,可以辟邪防灾,我是摇篮里的最后一代人!
那天晚上,蒜头忙完集体的事情,灯花叫住他,说,今天远仁回来了,你没有去找他吗?
蒜头说,听说了,但一直忙着,没有去看他。灯花告诉蒜头,远仁刚从柳州坐完牢,回到小镇还没回家就先来我们家道谢呢,说你当年帮助了他。
蒜头把孩子抱着怀里,亲亲了脸蛋,说,是你教我要这样做的,当年不是你,我也会像书声一样向他算账呢!还记得当年他第一次受批斗吧?
灯花于是问起远仁房子的事情。蒜头知道,灯花是担心远仁归乡后没有住处。
远仁的房子,就是当年作全村山款建起来的房子,是河村惟一的小洋楼。当年,远仁得意地对乡亲说,一看你们的土屋就知道没见过世面,你看,公家的房子都是两层的,住在楼上不潮湿,多洋气!
但是,这栋房子在运动中被没收了,充作了生产队的仓库。远仁一家另建了住房。蒜头对灯花说,社员们都不同意挂账赎房,除非他交出现款。远仁自然没有现款,他的住房问题,我还在想办法。
这时,书声回到了家里。蒜头问他有没有筹款的办法,远仁想赎回房子。书声听了,一口回绝,说,这房子就是我挖出来的贪污事件,我怎会替他赎回去?你还记得“一查三反”吧,我们费了好大劲才获得线索。
由于书声的极力反对,蒜头没有同意赎房。远仁来灯花家讨消息,蒜头说,群众不同意,我也没办法,你只有重新建房了。
过了一会儿,蒜头又说,还有一个机会,在劳动竞赛中如果你表现积极,让大家信任你了,我再和社员开会时说说,也说不定他们会同意!那次你被公社抓走,也是乡亲们联名保你的呢。
多年以前的那次签名,灯花也在场。远仁听到灯花说起签名的事情,说,我这次愿意从柳州回来,就是觉得我们小镇的乡亲好,亲不亲,故乡人哪!但我能怎么表现,人老力衰,早就不是一个强劳力了!
蒜头说,不是要你出力,而是要你出主意,现在劳动竞赛遇到了个难题,虽然大家愿意加班,但有些人出工不出力,反正都是那么多工分。
蒜头想了想,又说,还有,我们只考虑了收割,没有考虑秋种,全村男子一起下地,工作没有错开,造成很多时候稻子放倒了,女人们闲着没事做,男人们则开始打谷,这方面我觉得你更有主意,如何统筹安排,毕竟我刚从大队里回来没几年,经验不足。
远仁说,看来我们还得再来一次合作,你有你的算盘,我有我的头脑,一起来组织得更周密一些,一定把这个第一名夺下来!
蒜头说,不光是第一名,我们还要一起组织副业,安排好劳力到村外挣钱,不只是有粮吃,还有钱花!
远仁说,要提高劳动效率,还是搞小承包!我在柳州时遇到个狱友,就是由于搞小承包发展了集体事业,结果村子富了,他却被打成走资派。那兄弟说,看到乡亲们能吃饱穿暖,坐牢也心甘!现在我们也可以搞小承包,但要吸取经验,不能步子走得太快,我们可以不分地包产,只包工奖励。
蒜头一头,觉得这方法好,叫远仁说得具体一点。远仁说,比如收割,我们根据往年工作时间,定下工分总量,如果有人愿意承包,十天任务八天完成也给这个工分,而且提前一天另外奖励工分。再如拔秧子,以前妇人都是算工分,我们现在计算秧子的数量,也是按以前工作效率算出一只秧子多少工分,这样,大家就按计酬了。
蒜头说,单凭我们河村的力量,怎么也难胜过邻村的,毕竟这是客观条件,光拼体力加班还不是办法,我想到了一个路子,就是请外力帮助!
远仁说,有什么外力呢?
蒜头说,你看,我们村就在大河边,每到农闲时节,都会组织排工帮助林业公司,木头站那么多工人,如果能叫他们来帮忙,我们好好招待一下,到时我们帮他们好好放排,这样就可以增加力量。
远仁说,这倒是个好办法,我与他们熟悉,书声也是他们的同事,估计问题不大。
那天,灯花看到蒜头和远仁商量着队里的事情,非常宽慰。一个好汉三个帮,蒜头能够成事,就是有人愿意帮忙。
敦煌说,远仁的经历真是丰富,如果他是一位作家就好了,能把自己的经历写成一部书,肯定非常精彩!
独依笑着说,那说不定是另一部《静静的顿河》,他就是书中的葛利高里!但是,葛利高里可没有他那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