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阁里,碧春脸上的泪痕已经干涸。
决意要走的人,就连收拾起东西都不拖泥带水。
除了那封和离书,云梦牵几乎一物不落地将她带来的东西全部收起。
“姐姐,歇会吧,你的脸色太难看了,即便要走,也不急于这一时,且得收拾一会呢。”
碧春看着云梦牵虚弱的样子,心疼道。
云梦牵却摇摇头:
“别停下来,今晚必须走。”
今晚必须走,耽搁得久了,她怕她会生出不舍。
却在这时,她的身子趔趄了一下,若不是扶住了手边的梳妆台,恐怕她会摔倒在地。
小腹传来微微刺痛,头也有些晕,她难受得拧着眉头,额角瞬间沁出了一层薄汗。
碧春扔下手里的东西跑过来扶住她,紧张道:
“姐姐,你怎么样?”
云梦牵的眉头越发拧得紧了:
“肚子有些疼。”
“肚子疼……”
碧春想起了玄苍的话,犹豫道,
“姐姐,玄苍王子说你动了胎气,这一次恐怕比上次要严重得多,若是不能好好休养,怕是要……”
碧春欲言又止,咬着唇,犹豫再三,说道,
“姐姐,其实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云梦牵似乎已经猜到了碧春想要说什么,她想告诉碧春,既然不知道该不
该说,那就最好不说。
可是碧春却先她一步,终是狠心道:
“姐姐,若是你如今不想要这个孩子,没有人会怪你的……”
果然,因为刘大,没有人再想让这个孩子来到这人世间。
就连之前那么想要他的碧春,都下了诛杀令。
云梦牵的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她垂下眸子去看自己仍旧平坦的小腹,心绪复杂难平。
就在今日刚刚得知他是刘大的孩子的时候,她也觉得怀了刘大的孩子,让人作呕,是她身上永远也洗不掉的污点。
可是抛开刘大,再去想这个孩子,她发现她对孩子的不舍,已然超过了对刘大的怨念。
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无意间扎根在了她的肚子里,是多么无辜、多么无助。
那么多人想要他死,可是却没有人知道,他曾是云梦牵对未来唯一的希望。
母亲与弟弟离她而去,她在这世上再没有血亲。
而这个孩子,将是她唯一的亲人。
回想当初,从她决定留下他开始,就没有在乎过他的父亲是谁。
如今得知是刘大,她就要诛杀他,对他是何其不公?
退一万步,就算是刘大这种不堪之人,也配拥有自己的孩子不是吗?
只不过如今他的孩子长在了她的身体里,若是
长在他妻子的身体里,又何尝不是被期待的?
“碧春,即便他现在还未出生,但也是一个生命,我们不能太自私了,想要他的时候,就觉得他万般好、被万般期待。如今觉得他不够好,就要抛弃他。他凭什么要被我们的思想左右?我们又有何权利决定他的生死?何况你又怎知他不好呢?”
“可是……”
碧春想起今日刘大的样子,还是心有不甘。
云梦牵摸摸碧春的头,道:
“听天由命吧,一切都要看这孩子的造化,但是我们……最起码不要当杀人犯。”
其实她想告诉碧春,这个孩子是她日后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唯一的盼头。
她只怕碧春知道她是孤儿后,会忍不住哭上一夜。
碧春抬眸看着她,眼中又蓄满了泪:
“姐姐,我只是……心疼你。”
云梦牵勉强勾了勾唇角,没有再说什么。
等着她去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她根本没有时间在这一件事情上耗着。
碧春抹了抹眼泪,想到了什么,又道:
“姐姐,那三棵梅树,还要带走吗?”
那三棵梅树……好像自从遇见玄苍后,就连那三棵梅树也被赋予了更多的意义。
云梦牵不自觉地望向窗外:
“日后再说吧。”
若是日后看
到这三棵梅树,她会不会想到玄苍曾经想要烧毁它们的样子,又会不会想到玄苍将它们重新种下的样子?
正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姐姐,我去开门。”
碧春说着,放下手里的东西往外室走去。
房门打开,德泽提着食盒站在门外。
碧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玄苍,他的身后,站着和坦、莫图,还有平日里守着寒香园的玄衣卫。
以玄苍为首,他们似乎个个都对落梅阁“虎视眈眈”。
平静的氛围下,却带着不一样的诡异。
“碧春姑娘……”
德泽的声音将碧春的目光拉了回来,
“这是爷让我特意为王子妃准备的,你拿进去伺候吧。”
碧春道了谢,勉强笑着接过。
德泽转身离开时,碧春看着玄苍,最后感激地朝他深深一福。
这一福,别具深意。
也许这是她们在寒香园的最后一餐了。
而玄苍的目光却透过碧春看向了落梅阁内。
没有她的身影。
他的眼中透着明显的不安与失落。
落梅阁的房门关上。
碧春将食盒提到桌上,打开,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摆上桌。
最后拿出来的,是用盖碗盛着的东西。
碧春把盖子打开,发现里面是一碗黑褐色的汤药,苦涩的药味瞬
间扑面而来,让碧春不禁皱了皱眉头。
为了不让药的味道窜到食物上,德泽特意用了盖碗,想得真是周到。
看着桌上丰盛的晚膳,碧春又禁不住红了眼圈。
许是因为要走了吧,对这里的一切都只剩下美好的怀念。
“姐姐,先来用饭吧,这一顿,起码要好好吃。”
云梦牵明白碧春的意思,这顿,算是离别宴吧。
自从她害喜以来,并没有真正用过几顿好饭。
然而这一顿,无论多难,她都想好好吃。
放下正在收拾的东西,碧春扶着云梦牵走了过来。
看着桌上熟悉的碗盘,熟悉的小菜,还有玄苍特意命人买来的玉香斋的红豆酥……云梦牵的眼睛酸酸胀胀的难受。
在桌边坐下来,尽管不舒服,她还是每个小菜都用了一些。
碧春见她很快放下了筷子,不由劝道:
“姐姐,再多用一些吧!”
云梦牵摇了摇头,目光转而落到了那碗药上。
“这是什么?”
她问碧春。
碧春道:
“这是玄苍王子给您开的安胎方子,德泽师傅一直亲自盯着煎的。”
安胎药?
云梦牵轻轻牵起唇角,玄苍,算你有心了。
她端起药碗,皱了皱眉,尽管那药味苦涩浓郁,她还是忍着不适感,仰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