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他太敏感,竟从她的眼底看到了“可怜”二字。
她觉得他很可怜吗?
也好,既然他这么可怜,她就可怜可怜他吧。
是不是他越可怜,她就越心软,越会在意他一分?
他痴痴地看着她,心中有太多诉不出的酸楚,在眼底默默流淌着。
“我现在能做些什么?”
她一回头,就对上他灼热的目光,可她却没有心思想太多。
“你毕竟是为我受的伤,算我又欠你一次。”
她表明态度,不过又多了一场交易而已。
因为她的一句话,他的心情瞬间低落下去,在她面前,他却只能点头:
“欠着吧。”
她又问道:
“你身上有金创药吗?”
他兀自一笑:
“有倒是有,伤口太长,恐怕不够。”
闻言,她心里一阵烦躁,只能让福伯再快点赶车。
他却抓过她的手,将指尖搭上了她的脉搏。
今天她受了惊吓,不知有没有动了胎气。
片刻之后,在她担忧的目光中,他抬起眸子,如常道:
“无妨,小东西没有你想得那么脆弱,只要你足够坚强,他就不会有事。”
他已经伤成了这样,还在惦记她和孩子?
一路颠簸着回到寒香园,已经午时了。
玄苍让碧春先
扶云梦牵进去歇息,之后才安排其他的事。
落梅阁里,即使她不在,炭火也烧得极好,一进屋子便是暖意融融。
碧春说,这是玄苍吩咐的,不管她在与不在,都让德泽看着炭火。
碧春帮她换了一身衣裳,散去外面的寒气,又去膳房说看看午膳好了没有,叮嘱她躺在床上好生歇息,可不能再有个什么闪失。
碧春出去了,云梦牵躺在床上,心却怎么也定不下来。
她不明白这般不定是为了什么,就是总觉得有些该做的事,她没有去做。
片刻之后,碧春回来了。
给她拿了一碗热汤,说道:
“姐姐,德泽师傅说午膳还要稍后才好,说玄苍王子吩咐了,让他先送一碗热汤给您,让您暖暖身子。这不正好我去了膳房,就顺道给拿了回来。这是红枣甜汤,给您补气血的。我喂您……”
碧春说着在床边坐了下来,吹凉了一勺汤,可汤勺刚送到云梦牵嘴边,却被她推了回去。
玄苍吩咐的?
他自己受了伤,还惦记着她喝不喝甜汤?
烦躁的感觉更甚。
她想了想问道:
“玄苍王子是如何安排吉胡明思的?”
碧春道:
“刚才我出去时,见莫图把吉胡明思关进了柴房,
说是玄苍王子的吩咐,玄苍王子还让和坦出去了,说是去找什么人。”
云梦牵又问道:
“德泽师傅呢?”
“德泽师傅正在膳房里准备午膳啊!”
碧春回着,继而觉得奇怪:
“姐姐,您怎么了,是不是这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您也跟着颠三倒四了?”
刚才她明明说了德泽在膳房准备午膳,怎么云梦牵还要问上一遍?
碧春努了努嘴,道:
“也难怪,这两天发生的事,我都被吓惨了!昨日在沉鱼阁,虽然和坦蒙着我的眼睛,但定南王那刀砍在人身上的声音,还有新之和达奚骏的惨叫声,还是吓得我整颗心都像要跳出来了似的,若不是有和坦在旁边撑着,我恐怕早就坐在地上了!还有今日,那么多刺客,光是听着那些兵器撞击的声音,我腿都吓软了……还有血,那么多血,亏得玄苍王子还能用倚雪赏梅来安慰您,殊不知,那都是他用命换来的红梅吧?那么多人围攻他一个,他还能活着回来,我当时真担心他回不来……呸呸呸,玄苍王子有老天爷庇佑,吉人自有天相,怎么会回不来呢?他还能抽空救您一命呢!”
“碧春,把汤放下吧,你去烧一壶热水,送到听雪
轩。”
碧春话音刚落,云梦牵便吩咐道。
碧春还陷在自己制造的后怕的恐惧中,听到云梦牵的吩咐,先是愣了一下,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什么,忙放下甜汤跑了出去。
莫图在看着吉胡明思,和坦出去找人,德泽在准备午膳……这么说,根本没有人伺候他。
想到他背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她心里的烦躁在迅速加剧。
明明自己才是最应该被照顾的那个人,可他却还想着怎么照顾她。
她没有那么娇贵,他却足够坚强。
眼前莫名就出现一幅画面,他独自一人躲在听雪轩里舔舐伤口,连个为他清洗上药的人都没有,冷冷清清……
他是为她受的伤,她不应该坐视不理。
可如果她此刻出现在他面前,他会不会多想?
心里在矛盾着、挣扎着,可当她还在犹豫不决时,一抬头,她在不知不觉中竟已来到了门口,手上还端着那碗甜汤。
没有再犹豫,她拉开房门,跨出了落梅阁,转身就往听雪轩走去。
到了门口,她的心跳忽然有些快。
迟疑片刻,还是敲响了房门。
很快,里面传出玄苍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沉:
“进。”
她提了口气,抬手推开了房门。
与她预想
的一样,他的听雪轩里没有落梅阁那般的暖意,更没有多余的人。
外室冷冷清清,除了桌上的茶壶,她几乎感觉不到人气儿。
关上房门,她往内室走去,入眼的一幕,似曾相识。
还在上将军府时,她闯进了他的幽竹馆,那时的他,亦如眼前。
赤裸着上身,因着身上的伤,和坦在帮他换药。
如今,他亦赤裸着上身,只是身边连和坦都没有。
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手上拿着一条浸湿的帕子,正欲擦拭背上的血迹。
他背对着她,她终于能看清那道尺余长的伤口的真面目,心脏蓦地揪作一团。
原来那伤口竟然这般深,刀锋划开了他的皮肉,沁着血的肉外翻着,像一条绽开的大地裂缝,模糊了深度,只看得到崩裂的痕迹。
她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掩住了口,心跳加速,久久无法平静。
原来他身上的每一道伤疤,都是经历了如此的恐怖之后才慢慢愈合的吗?
有人进来,却久未出声,他这才转过身,没想到看到的人会是她。
看到她那副惊恐的模样,眼底泛着红,他赶紧拿起一旁的衣裳,匆匆披在了身上。
相对无言。
良久,她平复了情绪,端着那碗甜汤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