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恨?
她有理由恨云家的人,恨南流晔,却不至连带着恨上天羽的皇族吧?
而这最后一点,才是她想让他得到骁烈军的真正原因。
“你在利用我?”
玄苍的眉心拧得更紧了。
利用他得到骁烈军,然后呢?
玄苍想不明白她的意图,无论怎么解释,都不通。
更进一步说,一个天羽的小丫头,让外敌得到骁烈军,无异于希望天羽覆灭,这该是多大的仇恨,才会让她如此?
他哪里会知道云梦牵的心思,她不过是在顺水推舟罢了,让总会到来的事情提前到来。
或者说,她害怕有些事情会改变,所以她想帮玄苍,让那一天提前到来。
她仍然笑着:
“我是在帮你,怎么能说是利用?能得到一支强军,还能回到漠北,不好吗?最终得到好处的人是你,可不是我。”
玄苍习惯了考虑大局,不会掺杂个人情感,却在云梦牵的这一句话后,捕捉到了一点。
这一点,也许才是她真正的目的:她想让他回到漠北。
玄苍的心陡然一沉:
“你很希望我回去?”
他回去了,她呢?
跟他一起吗?
却不知道,他们彼此的心思都被这样那样的理由掩藏着,谁也不会向对方吐露真心。
云梦
牵看着玄苍突然凝重的表情,心头有些异样。
却仍是淡淡的笑着,道:
“在敌国做质子总不是长久之计,难道你不想回去?”
他的脸色越发难看,甚至暗暗咬牙:
“我回去,然后呢?”
“然后……”
想到他回去漠北,她可能今生再也见不到他,心头的异样越发明显。
即便知道他可能不会再回去,因为他有了天羽,可以在这里做皇帝,何必再回去做王子?
可是想到今后没有他的日子,遇到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再也不会有他暗中跟随、出手相助,如果身体不适,再也不会睁开眼就有他把脉、细心照料,她心里有一个地方,好像突然空了。
她暗暗抚了抚胸口,将那不适的感觉压下去,更不愿再去多想。
漂亮的眼珠转了转,似在思考,她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片刻后才道:
“然后可能你会登上漠北汗王大位,可能会与你的小新娘双宿双栖,而我的心脏可能会在你最心爱的女人身体里跳动着,时时刻刻提醒你,你欠了我一条命。对了,如果有可能,还要请你帮我好好抚养我的孩子长大,就当作给我的一点点回报……”
她仍旧在笑,甚至笑得有些没心没肺。
玄苍的心却像是
被什么东西击中,忽然疼得窒息。
双手倏而握成拳,他的声音也变得喑哑,咬牙道:
“我说过,不会让你死,你从未相信过我?”
他对未来已经有了打算,他的未来里,一直有她。
他早早就开始准备,甚至在他还没有确认爱上她的时候。
他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也从来不会许下无法实现的诺言。
所以在一切未尘埃落定之前,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向她许下誓言,就连一句“我爱你”都没有资格对她说。
可是她呢?
她不仅从未信任过他,就连她的未来里,也从未有他。
从未!
提到最初在这里做的那个交易,那个让她嫁给他的交易,一股酸涩忽然涌上云梦牵的心头。
她该信任他吗?
她无法忘记前世他对她做过什么,更不会忘记今生他在云梦蝶的事情上是怎样的是非不分。
哪怕云梦蝶想用散魂毒害她,他还想着给她一次机会。
这样的人,凭什么让她信他?
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压抑着心底的酸涩,她故作平静道:
“我不会忘记两个月前,在这里发生过什么,更不会忘记我是靠着什么条件才能让你娶我的。不让我死,让云梦蝶死吗?如果我和她之间只能选一个,你选
谁?”
她对他,从来不抱有任何期待。
或者说,经历了前世的种种,她根本就不敢再对任何人抱有任何期待。
凡事靠自己,才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至于信任,对于人与人之间来说,那是太奢侈太奢侈的东西。
尤其在她与玄苍之间,她更是不敢奢望。
所以她宁愿跟他做交易,不带任何感情,也不会盲目地去信任他。
没有信任,就不会有希望,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
有的时候,失望比绝望,更加让人痛彻心扉。
可是于玄苍而言,一切早已不是最初时的模样。
他希望她信任他、依靠他,他希望能为她做任何事。
可是哪怕他已经为她做了那么多,她仍然不信他。
这样的不信任,宛如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地切割着他的心脏,让他疼,让他怒,让他委屈。
他从来都信奉那句话,说不如做。
千万句花言巧语,抵不过一次亲身经历、眼见为实。
何况她说过,他现在根本没有资格给她承诺。
他很清醒,也很理智,现在的事实是,云梦蝶和她,都不能死。
如果非要让他选一个,他也只会选她。
给了云梦蝶的承诺,他不能实现,只能以其他方式与她了结,给她一个交待。
等他有了资格,他才能走近她,对她说出那句深藏于心底的话。
有时候,他多希望自己不清醒,也不理智,就像个混蛋一样的赖着她、霸着她。
可是他做不到,因为他不想让她受一点点的委屈。
她的问题,他无法回答。
她不信他,如果此刻他告诉她,他会选择她,恐怕得到的,只有她的冷嘲热讽。
就像上一次,她宁愿装作没听到,也不要他给她的承诺。
心疼得无法呼吸,他拿起酒壶,仰起头,将整整一壶江风酒灌进了口中。
他想让自己醉倒,想让自己不清醒一次,想像个强盗一样地冲上去抱住她、亲吻她,将她揉进身体里,告诉她:我爱你,我不会让你死,无论是生是死,我的这颗心都是你的,哪怕你的心里没有我……
一壶酒饮尽,他又拿起了第二壶、第三壶。
可惜,三壶酒下肚,被喻为千杯不醉的漠北战神,依然没有半点醉意,甚至更加清醒。
他重重地将酒壶放到桌上,透明的酒液顺着光洁的下巴滴落到面前的那碗酸辣汤里,嘀嗒嘀嗒,却像黄莲的汁液砸进了他的心。
“先把欠我的还了再说。”
他只扔出一句话,然后绝然地转身,没有一丝停留地离开了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