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对上玄苍那双带着杀气的眸子时,他心中刚刚点燃的报复的小火苗,好像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熄灭了。
他吃力地把银子从嘴里抠出来,苦着一张脸,将银子放在桌上,捂着被打散的头发,转身就想跑去雅间,先把狼狈的自己藏起来再说。
却被玄苍出声喝止。
“站住。”
玄苍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吉胡明思刚刚迈出的一只脚,立刻僵在了原地。
“封口费。”
玄苍的声音又低低地响起。
吉胡明思明白玄苍的意思,拿了他的封口费,就必须对今天的事守口如瓶。
倘若今后外面传出一句关于云梦牵今日来过烟雨楼的闲话,他都会算到他的身上。
所以这封口费,他必须拿。
可惜,他连转身再看一眼玄苍的勇气都没有,直接回手摸到那锭银子,攥在手里,便没头苍蝇似的逃进了一个雅间,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众人哪里见过玄苍这样的功夫,大气都不敢喘,直到听到吉胡明思的关门声,似才回过神来。
这时,只听玄苍又道:
“谁还想要?”
众人一听,立刻垂下头,一个个乖乖坐好,再无人敢抬头看楼上的云梦牵一眼。
这
样的封口费谁敢要?
万一他一个不留神,劲使大了,不直接把人的气管子给堵死了,那还能活命吗?
烟雨楼的老鸨崔妈妈一直旁观着这一切,玄苍这样厉害的人物来了,她怎么敢怠慢?
于是赶紧上前喊堂:
“姑娘们,出来见客……啦……”
然而,面对着玄苍一张冰冷的面孔,崔妈妈本应高亢嘹亮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小,直到后面再也听不到。
玄苍向来不苟言笑,那双深邃的眸更是带着冰冷的杀气,被他看上一眼的人,都不由得打哆嗦。
崔妈妈凭着阅人无数的经验,立刻就判断出这人与烟雨楼格格不入。
至于为什么会来此,她看了一眼云梦牵,似是明白了。
而大厅里的许多姑娘已经跃跃欲试地往前凑了,崔妈妈却直接把人都拦了下来,小声劝她们退下,该干嘛干嘛去。
霎时间,原本嬉笑怒骂的烟雨楼里,变得鸦雀无声,好像大声说话都是一种罪过。
千飞霜看了一眼玄苍,又看看下面的人,不由得掩口轻笑起来,拉着云梦牵便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是云梦牵第一次进入一个青楼女子的房间,与外面的诗情画意不同,千飞霜的房间,倒显得富丽
堂皇、耀眼许多。
眼前是珠帘罗幕,脚下是步步生莲,镶玉牙床周围纱幔低垂,朦胧美妙,帘钩上挂着香囊,散着淡淡的幽香。
房内的陈设之物皆是精致奢华的,也许只有这样才配得上花魁的房间。
千飞霜见她驻足欣赏着,便没有打搅她,而是差凡双去准备上好的茶水与点心。
待云梦牵的目光再度向她看过来,千飞霜才道:
“看够了?觉得如何?”
云梦牵淡笑道:
“跟你的人一样,明艳动人。”
“好了,快过来坐吧。”
千飞霜走过来牵着她的手,拉着她坐在了桌边。
凡双很快上了茶点,又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二人。
二人相邻而座,一个美得艳丽,一个美得脱俗,却仿若相识多年的姐妹,暖意融融。
千飞霜笑着,率先开口道:
“昨日云将军来找我,说是你要见我,我原本还很高兴来着,一直盼着见你一面,可谁能想到恒阳王今日又来了,真是对不住,硬是把你逼来了这里。”
云梦牵也笑着,少了往日的清冷,多了分温柔:
“飞霜姑娘不必道歉,我今日也是有事耽搁,所以迟了,这件事咱们就此揭过,可好?”
千飞霜点头:
“听你的。”
云梦牵垂下眸子,想起了刚才的一幕,忍不住问道:
“恒阳王他……经常会来此吗?”
提起南流简,千飞霜似有一丝无奈,轻叹一声道:
“实不相瞒,大概是半个月之前,我也不知道他打哪听说烟雨楼有我这么一个千千,于是有事无事便来这里找我喝酒。当然了,他根本不需要我做什么,不需要我陪他喝酒,也不需要我陪他说话,只是偶尔给他弹几首曲子便可。他呢,就只是喝酒,几乎是不醉不归。每次喝醉之后,他都会千千、千千的叫着,然后跟我说一些这样那样的话,内容就与你刚刚听到的大同小异。我知道,他不过是因为一个名字,而把我当成了你。大概是对着我,他才能随心所欲地叫着牵牵吧。”
千飞霜说着,不由得微微弯起唇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
听着千飞霜的话,云梦牵几乎能想到南流简的模样,心里还是有一些疼。
可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她重生而来,就没打算再回头。
只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如她一样,拿得起,放得下。
或者说,她经历了生死,把什么都看淡了,心似乎也随着生死而变得坚硬起来。
两人各怀心思
,均是沉默了片刻,千飞霜才又说道:
“其实像我们这种风月女子,见惯了男人的薄情,像恒阳王这种痴情的男子,恐怕世上已经绝种了吧?说起来,恒阳王也真是可怜,从他每次过来跟我说的那些话中,我大概也听出了你们之间的感情,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原本是打算一生一世的。只可惜……”
后面的话,千飞霜没有说下去。
云梦牵却兀自笑了一下,说道:
“后面的故事想必你也听说了,所以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千飞霜所说,云梦牵又何尝不知?
前世,直到她被南流晔吊死在城门上,南流简的心都还一直在她身上,从未曾改变。
她在城门上吊着,他在城门下哭喊着让人放她下来,却被死死困住,无计可施。
因为束手无策,所以只能看着她死去,陪着她死去。
情伤,从来只能自己躲起来舔舐伤口,如果知道自己承受不了这样的结局,是不是当初就不应该开始?
见云梦牵的情绪有些低落,千飞霜自知说得多了,于是有些歉疚道:
“抱歉,我话有些多了,也许我不该对你说这些的。对了,为什么突然想要见我?是不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