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抬眸看去,玄苍的下巴就悬在头顶。
明明夜已深沉,可他的样子却格外清晰地映在她的眼底。
他仍旧似平日一样,面无表情。
也许是今夜院子里的烛火过分明亮,他的周身好似被镀上了一层金黄的光晕,竟驱散了一直围绕着他的黑雾。
她的身上很暖,只是不知道,这份暖意,是狐裘带来的温度,还是他的怀抱将寒冷隔绝。
无法否认,这一刻,她的心又乱了。
她没有挣扎,因为她感觉得到,玄苍此举是善意的,她不会不识好歹。
再者,她要跟他谈判,想要让他答应,首先就不能激怒他,那样太不明智。
她任由他抱着,直到他走进落梅阁,将她放在了床上。
“玄苍……”
他转身想走,她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这是她为数不多的,主动拉住他。
他的身体明显一顿,回眸看她:
“我不走。”
她有些许尴尬,感觉自己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个缠人的小娘子似的,让人误会。
立刻收回手,她垂眸道:
“我只是想跟你谈谈。”
“好。”
玄苍还是转身走出了内室,片刻功夫,便倒了一杯热茶进来,递到她的手上。
她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原来他是去给她倒茶。
茶是温热微烫的,入口刚好,捧在手里也暖暖的。
她喝了一口,驱散了不少寒意。
见她喝了茶,他又忽然朝她俯身下来。
她情急之下就往旁边躲避:
“你干什么?”
以为他要做什么,可他却只是绕开她,掀开被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手炉。
然后拿走了她手里的茶,将手炉塞给了她。
她看着怀里的暖手炉,怔忡着,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从玄苍出现在她面前,将她抱回落梅阁,再加上接下来这一连串的动作,让她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
这是玄苍啊,不是她的哥哥云梓琛,怎么会做这种细致入微的事?
正犹疑间,只听玄苍问道:
“刚刚小腹刺痛?”
她一惊,抬眸看他:
“你怎么知道?”
他的面色并不好看,甚至带了一丝埋怨似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动了胎气,不宜走动。如果你想要这个孩子,必须卧床静养。像刚才那样的急走,以后不能再有。”
她眉心微蹙,心中的疑团似乎越积越多:
“我想要这个孩子,可你为什么想要?你之前不是还说……”
“我改主意了。”
他略显焦急地打断了她,似乎不想听她说出之前那些不好的话。
“为什么?”
“因为……”
看
着她那双清澈漆黑的眼睛,他心底的话就那样僵在了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你太美好,美好到我不忍心打碎你的一边一角,只想用心将你的美好包裹起来,一层又一层,让你坚不可摧。
因为……我爱上你了,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毫无保留。
可是现在,这份并不完美的爱,他无法对她说出口。
因为他还有云梦蝶,因为他答应了给云梦蝶最后一次机会,因为十年前他亲口许下的承诺,他无法违背。
心在痛着,为她痛着。
他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微微侧过脸,道:
“也许这个孩子,是你母亲或者弟弟转世,来陪你的。”
如果真的有转世投胎,他倒希望如此。
这样她就不必每天对着几棵梅树来寄托哀思,也不会一看到那几棵树梅,就想到他曾经对她的伤害。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云梦牵从未想过,像玄苍这样强悍果决的男人,竟也会有这样玄妙的想法。
这样的想法,是温暖的,甚至带着些浪漫,不是吗?
“这么想不好吗?”
他反问。
她倒是一愣:
“我的意思是,你真的会让我生下这个孩子,却没有任何条件?”
“我已经在上将军面前承认了这件事。”
他说话向来简短,能用一句话概括的事,绝不用第二句。
所以他的意思是,他既然已经在云景天面前承认孩子是他的,就相当于昭告了天下,那么她的孩子就是名正言顺的,他的孩子。
“可我……”
她想说,可她还是觉得有条件才能让她安心。
条件、交易,似乎一直都是他们之间最有效的沟通方式。
他似乎也看穿了她的心思,未及她的话出口,便又恢复了往日里她熟悉的强势:
“只要你留下来。”
她等了半天,以为他还会再说什么。
可是他却再无话,只是默默地站在她的面前,连看也不看她。
她迟疑着问:
“这就是你的条件?”
“如果你想这么认为,那就算是吧。”
他别过脸去,声音里却透着隐隐的无奈。
可是听在她的耳朵里,却完全变了味道。
那不是无奈,而是一种诡辩。
她差点忘了,他让她留下来的目的,怎么可能是生下不属于他的孩子?
如果她走了,待云梦蝶病发,谁来救他的小新娘?
呵……
她冷笑:
“留下来,我还有机会生下这个孩子吗?如果云梦蝶病发,我……”
“你不会死的。”
他再次打断了她,说的如此笃定。
“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
让你死。”
她嘲弄地笑了:
“不让我死?怎么救你的小新娘?玄苍,你倒不如说些实际的条件才更加令人信服。”
“我就那么不值得信任,是吗?”
他忽然转过脸看着她,眼底带着受伤的情绪。
只是此时的她,竟看不懂。
她只看得出,他在质问她,在责怪她。
她想说,他的确不值得信任,一个频频伤害她的人,她凭什么信任?
不过此时,她却只能倾力一赌:
“我只希望,漠北战神说一不二,不会龌龊到想要跟云家人同流合污。”
“云家人?”
他的眸中升起淡淡疑惑,
“难道你不是云家的人?”
她回避了他的目光,也回避了他的问题。
继而转移了话题:
“好,这件事我姑且信你。咱们来谈谈另一件事。”
想起琼华山谷,她握着暖炉的双手不自觉地用力,透着她心底的紧张。
沉吟片刻,她才抬眸问道:
“琼华山谷,你去过了?”
“嗯。”
他淡淡的应着。
“所以……”
“我什么也不会做。”
“不会吗?”
她不敢相信,今晚的玄苍,似乎格外好说话,
“你说过,我有太多的软肋,你随便捏住一个,都能让我痛不欲生。这句话,我承认。琼华山谷,算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