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宣朗将他与云梦牵母女之间的渊源娓娓道来,感情恳切,没有一丝隐瞒。
如果这能让玄苍对云梦牵多一些了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而且依着玄苍寻找啸月居士这件事来看,说不定二人之间也会有些还未可知的缘分呢。
说完了前尘,他看向玄苍。
只见他眉头紧锁,双拳紧握,似有千般情绪在胸中奔涌,表面却不露声色。
这样的男人,心思太沉、太重。
微顿之后,贺兰宣朗接着道:
“身为上将军府嫡小姐,外人都因着她这层身份,以为她活得多么光鲜。也许除了云家的人之外,也只有我这么一个外人知道,其实她的日子过得还不如一个丫鬟。可偏偏是这样的一对母女,她们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钱,却时常用来接济别人。你可以问问京都的乞丐,有哪一个没受过她们母女的接济?所以,上将军夫人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像书里说的那样,在这世上有一处不为人知的世外桃源,’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黄发垂髫,怡然自乐。’她想让这世上再无纷争、再无饿殍、再无无家可归的孤儿,所以县主她才不择手段地挣得银钱,再把这些银钱交与我,
让我帮她寻一处僻静之地,构建一处世外桃源,完成上将军夫人生前的愿望。从上将军夫人死后,她一直在做这件事。为此,她仍然活得像个丫鬟,从小到大,我只看她佩戴过一件首饰,那就是上将军夫人亲手为她雕的梅花簪子,她说她有这一件足矣。”
“梅花簪子……”
玄苍重复着贺兰宣朗的话,心口骤然一疼。
他想起了他们在望江楼交易后的一天,他打晕了云梓琛,她为了云梓琛来找他算账,宁可被他强暴,也要他回去救她的哥哥。
就是在那时,他亲手毁了她的梅花簪子,毁得连渣都不剩。
那时,她的眼里含着泪,却拼命隐忍着,不让它落下来。
那时,她骂他混蛋,恨不得跟他拼个鱼死网破。
原来那支梅花簪子竟对她这般重要……
胸口好像压了块石头,重得他喘不过气。
可他仍然不肯服输,不愿承认自己曾经多么混蛋,于是低吼道:
“你撒谎,我曾亲眼看到她去沉鱼阁,买了许多贵重的首饰……”
贺兰宣朗无奈地一笑:
“那都是她为碧春准备的嫁妆,如若她是为自己买的,她为何宁可遭人耻笑也一件不戴?”
玄苍又想起她初得了银钱后,去布庄采购的那些贵重衣料。
“
那些贵重的布匹又如何解释?”
“那些都是假的!”
贺兰宣朗不由摇头失笑。
看着他脸上那一抹嘲弄,玄苍终是动了怒:
“我凭什么相信你?这一次,谁又能为你的话作证?狼狈为奸这四个字,你没听过吗?”
“玄苍王子,你可以污辱我,但你不能污辱你的王子妃。你也不想想,如果她想跟我好,还用得着等到现在吗?还有,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你宁可相信她是个放荡成性、挥霍无度的女子,也不愿相信我说的话呢?”
贺兰宣朗有一些愤怒,
“如果你还不信,大可以亲自去梧桐苑看看!”
玄苍闭上了眼睛,将所有情绪通通掩藏在心底最深的角落。
他的确不愿相信贺兰宣朗说的话。
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曾设想过无数个,却无论如何也不是贺兰宣朗这样的答案。
建一个世外桃源,让这世上再无纷争、再无饿殍、再无无家可归的孤儿。
这是何等的胸襟、何等的气魄、何等的大爱,才能做到的事!
如果贺兰宣朗所说为真,那么这样的云梦牵,便是这世上最高不可攀的那一朵圣洁的雪莲。
所有人与她相比,都渺小得不值一提!
他不敢深想,最后只是站起来转身往外走。
可是
走了几步,他却停了下来,问道:
“所谓的世外桃源,就是琼华山谷?”
贺兰宣朗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咯噔一下,他总是能一语中的,这样的睿智让他折服。
听不见贺兰宣朗的回答,玄苍便知道他猜对了。
见玄苍又迈开了脚步,似乎打算离开。
贺兰宣朗忙喊道:
“玄苍王子,留步!”
玄苍的脚步却没有停,直到贺兰宣朗说出下面的话,
“不知王子殿下有没有听过骁烈军的故事。”
听到“骁烈军”三个字,玄苍的身形猛然一顿,幽幽然转过了身。
骁烈军在天羽并不是秘密,可是随着天羽前太子南非熙的失踪,曾经叱咤天羽的骁烈军也瞬间销声匿迹了。
南非熙失踪了十七年,当今天羽皇帝、也就是南非熙同父异母的弟弟南非齐就找了骁烈军十七年,然而至今无果。
在南非熙失踪后,无论是他的名字,还是骁烈军,都成了天羽的禁忌,无人敢提。
玄苍倒是没想到,贺兰宣朗居然会在此时提起。
让他刚刚无所适从的神经,一下子警醒过来。
骁烈军何其重要,他怎会不知?
他审视着贺兰宣朗,沉声道:
“骁烈军,天羽开国皇帝南蒙一手创建的秘密强军,以一敌十甚至敌百,立下
战功无数,却行事隐秘,只听命于骁烈令牌。”
贺兰宣朗似是很满意玄苍的回答,淡淡一笑,意味深长:
“看来玄苍王子对我国的旧事很了解,定是下了许多功夫吧?”
“你想说什么?”
贺兰宣朗正色道:
“据我所知,骁烈军就是由先皇收养战争遗孤所建,若没有骁烈军,就没有当今的天羽。虽然后来骁烈军随着前太子的消失而消失,但骁烈军带给世人的影响,却一直都在。所以,玄苍王子不觉得,长宁县主如今所做之事,可以与先皇的骁烈军相媲美吗?”
“放肆,她不过一介武将之女,怎敢与先皇相比?”
玄苍忽然动怒,眸中的威严不容置喙。
“看不出来,玄苍王子虽身为敌国王子,却十分敬重我国皇族,真是令人敬佩。”
贺兰宣朗的话中,带着些调侃的意味,听起来却并不惹人讨厌。
他接着道:
“长宁县主收养孤儿,同样令人敬佩。县主再三叮嘱我,这件事绝对不能对外宣扬,她宁愿做不为人知的金主,也不愿让这些孤儿受到外界的打扰,或者成为什么人的目标。”
玄苍不会听不出来,贺兰宣朗意有所指,
“玄苍王子,恕在下斗胆问一句,这世外桃源,不会成为你的目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