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一震,玄苍从睡梦中惊醒,一眼就看到了伏在他胸前的云梦牵。
看着呼吸轻浅的她,梦里的情景犹在眼前,他只觉胸口沉沉,窒闷得难受。
蜡烛已经燃尽了,她的一只手里还握着一条冷帕子。
他抬手拿掉了额头上的巾帕,又将她手里的帕子抽出来,看着她被冷水浸得皱皱的指尖,心里一疼。
她衣带未解地照顾了他一夜,哪怕她恨他。
他抬起手,落在她的发丝上,轻抚着,心里却在回味着那个梦,为什么云梦蝶会变成云梦牵?
没有人知道,十岁的他与五岁的云梦蝶拜过的天地于他而言有多么重要。
她说,嫁给他之后,她就有自己的家了,他又何尝不是?
他承认,他对五岁的云梦蝶就是一见钟情,他自己甚至都觉得不可思议,不过是一个五岁的小女娃,怎么就能让他如此念念不忘?
为了她,他不知拒绝了多少求亲,哪怕只是送来给他做个侍妾,他也不肯要。
直到他来到天羽,身为质子住进了云家。
他以为他悬了十年的心终于可以有了着落,可是在再次见到云梦蝶之后,他却发现好像哪里不太对了。
五岁的她,被牵牵欺负、被父亲责骂到想要离家出走。
可是十五岁的她,好像一切都反过来了。
她诡计多端,一次次地算计着
云梦牵,将她和她的母亲踩在脚下。
她再不需要他的保护,整个云家,仿佛都是她的天下,却没有了云梦牵的位置。
十年时间,竟让一个小女娃变得判若两人。
还有她的模样,虽然仍有小时候的精致可人,但那一双眼睛,却再不似小时候那般清澈明亮了。
唯一不变的,是那一声“玄苍哥哥”。
他的目光又落在云梦牵的脸上,她与云梦蝶长得有几分相似,只是她更出众。
他想起了望江楼的交易,想起她独自拖着三棵梅树走出云家……那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倔强劲儿,倒是与那个五岁的小女娃如出一辙……
可惜,她终究不是她。
想到这,一阵前所未有的失落感侵袭着他的心,就像梦里十岁的他,亲眼看着他的小新娘走远。
思虑间,前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说话声,接着便是拳脚想接的打斗声,一声紧似一声。
那打斗声往院子里移动,越发近了。
“玄苍哥哥……玄苍哥哥……你在哪啊?玄苍哥哥……”
这熟悉的声音,是云梦蝶。
她喊得大声而焦急,好像发生了天大的事。
玄苍的心往下一沉,每次只要云梦蝶出现,一定会有事发生。
伏在他胸前的云梦牵被这声音吵醒,慵慵懒懒地起身后,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睡着了,眼中现出
一丝尴尬。
她见玄苍已经醒了,仍是习惯性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这才道:
“热退了。”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真希望时光能够在此时停住,不管她心里有谁,起码在这一刻,她的心里有他。
“玄苍哥哥……”
打斗声仍在持续,云梦蝶已经自行推开落梅阁的房门,什么也不顾地跑进了内室。
眼前的情景让她心里咯噔一下,玄苍躺在床上,胸前的衣襟散开着,满脸倦容。
而云梦牵的发丝凌乱,就坐在他的身边,与他那样近。
这样的两人,若说刚刚没有发生点什么,都不会有人信。
可他们如今是御赐的和亲,谁也说不出什么,哪怕她嫉妒得要死,也只能忍着,谁让她连个名分都没有。
而此时的云梦牵,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为云梦蝶的到来而兴奋。
她立即站起身,笑脸迎人:
“姐姐来了……”
正说着,就见云梦蝶的身后,又一个人大步走了进来。
他身穿铠甲,满眼焦急,带着不顾一切的冲动:
“牵牵!”
“哥哥?”
云梦牵怎么也不敢相信,在这样关键的时刻,云梦蝶不仅自己来了,还带来了她最需要的人。
原本,她想着,只要玄苍对云梦蝶拒而不见,云梦蝶便一定会想方设法地进来。
到那时,她
可以托云梦蝶去找云梓琛,让云梓琛来探望她。
却没想到,云梦蝶会比她更着急,干脆利用云梓琛闯了进来,这倒是为她省去不少麻烦。
不得不说,云梦蝶很聪明,利用云梓琛,合情合理,亦不会招来玄苍的埋怨。
云梦牵见到云梓琛,没有任何迟疑,迈开脚步就朝他跑过去,扑进了他的怀里:
“哥哥,我好想你……”
谁也不知道,她在这一句饱含深情的感慨之后,便仰起脸,偷偷地给云梓琛递了个口型,
“帮我离开这里。”
那仅能被两人听到的声音,还有那熟悉的唇语,马上便被云梓琛捕捉到了。
他眉头一紧,却是看着云梦牵,不动声色地说道:
“哥哥也想你。听梦蝶说,你病了,什么病,严不严重,可有找医士看过?”
云梦牵离开云梓琛的怀抱,柔声道:
“我没事,就是迁居那日累着了,感染了风寒,如今已经无碍了。”
她又上下打量了一番云梓琛,奇怪道,
“哥哥怎么穿着铠甲就来了?”
云梓琛看着她凌乱的发,心痛得快要窒息,可他却连嫉妒的立场都没有。
他是哥哥,只是哥哥。
但云梦牵说她要离开这里,却无疑给了他一个从不敢奢求的希望。
他僵硬地勾了勾唇角,道:
“我刚下了夜防,就听梦蝶说你病
了,所以立刻赶来,没来得及换下这身铠甲。”
这时,只见莫图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应该是刚才被云梓琛打伤了腿。
“爷,云将军硬闯进来,奴……”
莫图是来请罪的。
玄苍此时已经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襟,朝莫图抬了下手。
莫图会意,没再继续,便退下去了。
云梓琛看着云梦牵苍白的脸色,想象着刚才玄苍有可能折磨了她,不由得怒火中烧。
可他却不得不压抑着,只是冷着脸质问:
“玄苍王子,牵牵病了,为何闭门谢客,弄得人心惶惶?”
想着刚才云梦牵暗中给他递的口型,他便明白了,云梦牵是被玄苍软禁了起来。
而她应该也是终于想通了,才想要离开这里。
他今日早上刚下了夜防,云梦蝶就在云家的大门前等着他。
说云梦牵不知是不是病得很严重,寒香园已经连续几天闭门谢客,玄苍连她都不见,难不成是云梦牵出了什么事,他无法跟云家交代?
他不知道是不是云梦蝶夸大了事实,但是只要与云梦牵有关,那便是他最在意的。
他一刻也等不了,所以连铠甲都没换,就直奔寒香园而来。
面对云梓琛的质问,玄苍毫不避讳地走过来,高大的身躯带着压人的气势,冷嘲道:
“王子妃病了,云将军是希望人尽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