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六。
机耕道上,一辆拖拉机“啪啪啪”地行驶着。
车厢里,坐在行李箱上的钟倩被颠得难受。
“秀英姐,还要多久到家啊?”
“快了,估摸着十几分钟就到了。”周秀英握着钟倩的手。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又转汽车,再坐上这拖拉机,周秀英自己都有点难受。
更别说钟倩这样从来没来过乡下的小姑娘。
周海峰偷瞄钟倩一眼,见她脸色有点苍白,知道她肯定难受。
之前在火车上,周海峰就很忐忑,真怕钟倩一个不乐意,就要闹着回去。
好在终是快到家了。
钟倩听到快到了,突然精神一震,“秀英姐,你看看,我的头发有没有乱?我想梳一下头发。我的脸是不是有点苍白,我想抹一点粉,可以吗?”
周秀英笑笑,“行,我帮你梳头。你想抹粉就不用了,你的脸白里透红,好看呢!”
过来人的周秀英明白钟倩的心情。
去对象家里,就怕自己不能留下一个好印象。
周秀英从背包里摸出小梳子,然后她就给钟倩梳头发。
钟倩是一头洋气的弹簧卷,像波浪一样散落在后背,一动起来q弹q弹的。
钟倩一般都是定时去理发店打理头发,平时就是自己简单扎一下。
周秀英也就是帮钟倩简单梳理一下,让她安心。
“好了,很漂亮。”
然后周秀英还从包里摸出小镜子,“你照一下,看看是不是很好看。”
钟倩看了看小圆镜里,好像没什么不妥。
虽然她见过未来婆婆,可未来公公也不知道是不是个好相处的。
还有周家那些亲戚,会不会对她指指点点。
“秀英姐,你家的那些亲戚好相处吗?会不会有人说我配不上海峰哥哥,会不会有人会嫌弃我不会做农活,会不会有人说我……”钟倩还是忍不住担心。
周秀英拍拍钟倩的手,“放心吧,没人敢说你。谁要是说你不好,我二哥肯定揍他。”
“是吧,二哥。”
“对,谁要说钟倩不好,我就打得他满地找牙!”
周海峰今天穿的是一件灰色的夹克,配上他凶巴巴的模样。
就是妥妥的痞子。
但这样的周海峰让钟倩感到安心。
此时的周家村热闹极了。
村民们都围在地边,这是在分田地了。
村长周祥志带着村干部以及几个小伙子在丈量土地。
公社干部魏秘书在一旁监督,保证分田地的公平公正。
每家每户都按人头分,好地,差地也都是均匀分配。
村民们也都没什么意见。
可偏偏就是有搅屎棍,出头鸟。
轮到杨寡妇分地时,她却不服气:“村长,你这分得不公平啊!”
“咋不公平,前面的都是这样分的。按照人头分,你家也就三口人,分三份田地,怎么就不公平了?”
“怎么才三份,我们应该分四份才对。”杨寡妇一手插着腰,一手伸出四个手指头。
“你家不是三口人吗?哪来的四份。你这再没文化,也该数得清一二三啊!”周祥志耐着性子。
杨寡妇扯着嗓子:“村长,我家男人也是周家村的人,他也理当分一份田地啊!你可不能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
周祥志气得不轻:“你男人都死两年了,怎么还可以算一个人,你这是想着鬼都要分一份田地呀!”
“哈哈哈!”
村民们哄堂大笑。
有村民起哄:“村长,你可不能宣扬封建思想,这世上可没有鬼!”
“村长,我看鬼就不用分田地了,我家儿媳妇快生了,还是给我孙子分一份田地才对。”有妇女也想占便宜。
“安静!魏秘书还在这儿呢,你们瞎闹啥!”
周祥志严肃着脸,“咱们可是今年的先进村,这才能够第一批分田地。咱们要是分不好田地,不是让别的村子看笑话吗?谁要是再胡搅蛮缠,就把人给我拉走,他家也就不用分田地!”
刚刚起哄的村民再不敢说话。
可杨寡妇却不怕村长,她一屁股坐到地上,扯着嗓子嚎:
“唉呀,没天理呀!你这个没良心的死鬼啊!你咋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早知道,我还不如跟着你去了,也省得照顾你老娘,还要养你的崽!”
“把她给我拖走!拖走!”周祥志朝着一旁的小伙子吼。
几个小伙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都不敢动手。
这杨寡妇是出名的难缠,要是今天把她拖走,指不定改天就要被她堵在门口骂。
这不,杨寡妇是越嚎越凶,指天骂地。
“没天理啊!死鬼啊!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
周祥志的额头青筋直冒。
难道今天分田地,就要被杨寡妇给搅和了吗?
“妈,你在这里闹啥呢?”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挤进人群。
这是杨寡妇的儿子周涛。
杨寡妇看到儿子来了,立刻停止嚎哭,“儿子,你不在家里写作业,跑这里来做啥?”
“我要是不来,你就得把咱家的田地给闹没了,赶紧起来,跟我回去。”
周涛眼里是超过他这个年龄的成熟。
杨寡妇虽然不情不愿,但还被儿子拉起来。
然后一声不吭地跟着儿子回家去。
可算是清静了。
“继续分,下一户……”周祥志挥挥手。
人群外,何晓钰朝着身旁的周励谨小声道:“刚刚你去哪儿了?”
“方便。”周励谨低声。
“那孩子不是你喊来的?”何晓钰才不信周励谨是去撒尿。
“不是。”周励谨一本正经。
“晓钰,是我去把周涛喊来的。”
曹金花一副功臣模样,“我跟你说,那杨寡妇泼辣得很,一般人都不敢招惹她,但一物降一物,她儿子周涛就能治得住她。你看,周涛一来,她就不撒泼了。”
转瞬,曹金花又叹息一声:“哎!其实杨寡妇也是挺可怜的,年纪轻轻就死了男人。一个人要照顾瞎眼的婆婆,还要下地挣工分。现在分田地,她就怕粮食不够吃,才想着多分一份田地,才能多种些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