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佩玖眸中煞色重现,周身杀气四溢,握住魔言的右手紧了紧,左手单掌竖于胸前,口中诵持法器咒。骷髅头的两颗赤色眼珠射出两束深红色的光芒,与镇魂锏的两道蓝光相撞,将蓝光拦在距离她天灵盖十几尺之处。
红光与蓝光呈势均力敌之势,在容佩玖的头顶相持不下。
三位长老彼此对视一眼,按捺住心中的震惊。
连镇魂锏也束手无策,这在容氏千年族史之上,是从未有过的。戒器之下,没有哪个高阶杀修能捱过十息,十息不到,便会受自己留在天地树中那一丝本灵的牵制,被扰乱心神,无法凝神诵持任何咒术。
容佩玖不但扛到了十息之后,看起来还隐隐有将蓝光压制回头的趋势。
台下一众未见过世面的年轻初阶禅修,个个惊讶得睁大了双眸,张口结舌。头一次亲眼见识到了杀修的真本事,只觉得那一袭飒飒红衣的女子英姿飒爽,帅得一塌糊涂,根本不像传说中的不堪。有些弟子甚至开始怀疑起从小被灌输的是非观来,杀修哪里就不如禅修了?杀修怎么就成歪门邪道了?
亦是自这一日起,容佩玖在某些初阶禅修的心里种下了修杀道的种子,将龙未山的神道带向了一条全新的道路。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容子修将容氏弟子的动摇看在眼里,心中涌起一股烦躁。看着这个长相酷似胞弟的侄女,阴寒的目光之中精芒闪烁,精芒深处,隐藏的是忌惮。这么多年,竟然一直将她低估了。走了一个,却不想又冒出一个,看起来似乎还更棘手。这些杀修真是,没完没了!回想起昨夜那人的提议,原本他是不打算理睬他的,现在看来,他是不接受也得接受了……
摊开手,祭出梵空杖,“星月阵!”
容子修以儒雅伫世,向来风度翩翩,温文尔雅。梵空乃是一根雪白的玉杖,如同他本人的形象,谦谦如玉。
另外三位长老也祭出各自的法器,迅速与容子修组成了一个禅助阵,口中念起禅助咒来。梵音阵阵,响彻龙未山的天际。
得到四位顶级禅修的禅助,镇魂锏的威力瞬间增大数倍,蓝光增粗数倍,如同闪电向容佩玖的天灵盖疾驰而去。
“快看!天地树发光了!”有人高喊一声。
处尘长老扭头。果然,高耸入云的天地树也开始泛出蓝光。是天地树本灵被禅助咒触发了。暗道不好,匆匆忙忙祭出无哀,给容佩玖施了一道灵障。
容佩玖一滞,身体内的本灵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道牵扯了一下。也就这么一滞的功夫,镇魂锏的蓝光兜头劈下,直击她的头顶。
眉峰紧拧,鲜血沿着嘴角缓缓流下。
处尘长老的灵障,根本挡不住戒器的威力。
“七个顶级禅修欺负一个晚辈,卑鄙!啊呸!不要脸!”处尘长老急火攻心,口不择言地怒斥,心里却又暗暗为容佩玖而自豪。能劳动龙未山七位最顶级的禅修,组出抵御强敌时才用的禅助阵,他家小九儿,似乎比她爹还要有本事,真是了不得,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啊。
容佩玖被双锏击中的一刹那,容舜华藏在广袖中的手微微动了动。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礼教的束缚与声名的负累占了上峰,硬生生忍住了给容佩玖再罩上一层灵障的冲动。
“锁魂链!”
一条手臂粗的黑色铁链从镜缘的识海飞出,如同一尾怒气腾腾的蛟龙,呼啸着朝容佩玖扑去,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在她身上,收紧,绑缚,卷起她升上半空。
“囚魂塔!”
镜缘抛出囚魂塔。
一尺长的囚魂塔不断膨胀,变大,浮到容佩玖正上方,塔底张开,如同猛兽的巨口,要将容佩玖吞噬。
一旦被囚魂塔吸了进去,不死也要褪层皮。
年轻的禅修们个个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囚魂塔。少数适才发掘杀修之妙的弟子,心中有些惋惜。容佩玖已是龙未山最后的杀修。若今日这位龙未山最后的杀修伏了法,杀修一道便会彻底没落,从此绝迹于东陆。禅修,真的是容氏的根本么?族训教导的,就都是对的么?
“轰隆。”
远远有雷鸣声传来。
年轻的禅修们抬头望天,头顶上空明明是一片晴好,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晴空响雷?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轰隆,轰隆,轰隆……”
雷鸣轰轰,空中忽然现出一团团银色的球状闪电,如同潮水,似带着无法遏制的怒意,一波又一波地向囚魂塔涌去,将囚魂塔推得歪向一边。
雷鸣术。
容氏弟子几乎都有过与昆仑山弟子组队历练的经历,因此,容氏弟子对于这个法道最基础的咒术再熟悉不过。
是谁,将这普普通通的雷鸣术使出了雷霆万钧的气势?
一道黑色的身影从无数个闪电球中飞出,飞向容佩玖,一手执一根墨玉杖,一手一把抓起捆在她身上的锁魂链,一拉,神气活现的蛟龙便像一条死蛇,从容佩玖身上脱了开来,无力地垂落。
黑色身影接住正往下坠的容佩玖,单手将她抱在怀里。
寒风拂过,将他的黑色纱袍掀起,露出里层胜雪的白袍。薄唇紧抿,如玉刻就的脸上喜怒难辨,如墨泼就的青丝以玉冠束起,浑身上下一丝不苟,清冷淡雅。
“看这袍服,是昆仑山的法修!”
“是褚宗主!”
“真的是褚宗主啊!”
“褚宗主怎么来了?”
“听说,褚宗主要求娶咱们的大师姐。没见前面大师姐拼命为容九求情么?想是为了讨好佳人罢。”
“啧啧,褚宗主这样的人物还用得着讨好女子?真是又体贴又善解人意。嗷,大师姐好幸福!”
年轻的女禅修们激动不已,瞬间忘了前一刻的紧张,一颗颗萌动的春心早就飞到了褚清越的怀里,就好像被他如同珍宝一样护在怀里的人是自己。
褚清越将黄泉收进识海,低头,抬起手,拇指温柔地擦了擦容佩玖唇角的血迹。然而,血迹已经半干,不能擦去。“阿玖,我来迟了。”
容佩玖微一扬唇,浅浅地笑了笑,在唇角那一抹血迹的映衬下,妖娆得让人心颤。
“不,你来得刚刚好。”差一点,她就被囚魂塔给吞了,可不就是刚好么?他怎么会算得这么准,就像是踩着点来的。不过……她面上浮起一抹忧色,“你不该来。”
“不来?”他扬了扬眉,“等着做鳏夫么?”
她被他逗乐,莞尔一笑。
褚清越抱着她缓缓落到台上,将她放下,扶她站好。
“褚宗主这是在做甚么?”镜缘问道。
戒器被破,星月阵也被扰乱,长老们已将各自的法器收好,戒备地看着他二人。容子修沉着一张脸。
“如长老所见,救人。”褚清越道。
镜缘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救人?这是在我龙未山,褚宗主身为昆仑山的人,何来的道理插手我容氏一族的家事?”
褚清越探出手,摸到容佩玖垂在一旁的手,牵了上去,笑道:“褚某未过门的妻子,褚某不管,谁管?”
容佩玖一怔。
在场众人,除了少数几人,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镜缘道:“谁是你未过门的妻子?”
“容佩玖。”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这……”镜缘一脸懵然,不知所措地看向容子修。
“一未下聘,二未求婚,三未经长辈准许。容佩玖何时成了你未过门的妻子?”容子修冷冷出声。
处尘长老暗暗骂了容子修一声“老狐狸”。褚清越这次上龙未山,是为解除与容舜华的口头婚约而来。而他与容佩玖的婚事,也只是停留在口头约定的阶段,尚未来得及下聘求婚。未下聘,便算不得婚约。这档口,要让这小子上哪儿去弄聘礼?如此明目张胆的刁难,臭不要脸!
“容宗主稍等。”褚清越勾了勾唇,不慌不忙转身,对处尘长老深深一躬,“阿玖在龙未山的十几年,受尽不公与苛责,大部分时间都过得不好,承蒙处尘长老关爱,才不至太过凄凉,褚清越对此感激不尽。在阿玖心中,处尘长老与她的父亲一样,都是无人能及的长辈。长老在上,昆仑山褚清越一心一意,想要求娶龙未山容家阿玖,求长老同意。”
“呵呵,小九儿同意,老夫就同意!”
处尘长老眯起老眼,得意地斜瞟了容子修一眼。褚清越这几句话说得甚合他心意,越想越觉得无比的痛快淋漓,笑得满脸的褶子都挤到了一处,虽然容子修仍是一副死人脸,但他就是觉得爽快。
褚清越转回身,面朝容佩玖站好,撩开袍摆,单膝跪在容佩玖面前,仰着头,如炬的双眸直勾勾地对上她的,郑重肃容道:“今日,褚清越以褚清越为聘,求娶容家小九。往后,凡属于褚清越的一切,包括褚清越此人,俱归阿玖一人所有。可能求得阿玖嫁我?”
声音不算太大,却清清楚楚传入了朝露台所有人的耳中。
如此,聘也下了,婚也求了,长辈之命也有了。
万事俱备,只欠一个点头。
女禅修们看不懂了,彻底晕头转向……
“不是要娶大师姐么?怎么又变成容佩玖了?”
“以自己为聘,好霸气的聘礼!”
“好嚣张,好帅!”
“哼,她容九何德何能!”
“唔,外表上瞧着,倒也是蛮般配的。”
“褚宗主定是被容九迷惑了,看她长那妖魅样!”
……
议论声如沸水在翻腾,容佩玖充耳不闻,低头,对上他狭长的双眸,几乎要融化在他温情脉脉的目光中,努力平复如撞鹿般的心跳,点头,“好。”
褚清越便朝她笑了开来,眼中流出潺潺柔情,让人意乱神迷,皎如秋月的脸上意气风发,春风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