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磨蹭些什么!”褚清越一声低喝,将容佩玖从恍惚中拉出。
“是!”褚玄商无奈,只得与众人告辞,转身离去。
容佩玖目送褚玄商走出了祠堂大门。
褚清越直辣辣的目光让容佩玖觉得头皮发紧,尴尬间随口抛出一句:“褚宗主,发髻有些乱了。”
褚清越不答,嘴角泛起一抹嘲讽。
容佩玖顿时有些无所适从,脑中突然浮现出褚玄商学容令怡的样子,只好硬着头皮将嘴角上扯,自觉笑得还算清甜可人,对褚清越道:“褚宗主,对不住,我实在是有些累了,要歇息了,褚宗主如有要事,还请自便。”末了,又补充道,“那个,发髻乱是乱了些,不过也不打紧,不妨碍褚宗主玉树兰芳、天人之姿。”说完,迅速矮身施了个礼,不敢直视褚清越的冷脸,径直朝一个角落走了过去。
“矫揉造作,生硬浮夸。”身后之人冷声道。
容佩玖被噎得顿了顿,暗抽了一口冷气。
叁拾年之后,你已不再是那抹照亮我昏暗人生的暖阳,我也只能顶着别人的模样看你娶别的姑娘。容佩玖自嘲地笑了笑,走到角落处坐下,背靠着墙,闭上眼。
这具身体是真的累极了,很快,容佩玖便有些迷迷糊糊。迷迷糊糊之间,似乎有人走了过来,坐在了她的身边,随即有熟悉的清香传来……
梦中似乎听到耳边有人叹气,容佩玖皱了皱眉头,很快感觉到有冰凉的物体贴上自己的眉间,揉了揉,容佩玖紧皱的眉头就这样舒展了开来……
容佩玖梦到了与褚清越的初遇。
彼时,容佩玖刚刚失去父亲。
容佩玖与容舜华以及容家一众初阶禅修弟子下山历练,历练的地点为峨山。
峨山因多低阶妖怪,而成为了各家族初阶弟子的历练圣地。此处也因此成为了容家初阶禅修弟子定点历练之所,一则它离龙未山不远,二则,用容佩玖的话说,容家初阶禅修弟子的修炼之法颇为奇葩。
寻常修炼,均是要靠自己术斗或械斗而领悟心法,比如褚家使用法术,景家用剑,晏家用箭。到了容家的禅修这里,却有些不同寻常:容家的禅修领悟心法靠的是别人。因自身基本上没有攻击力,因此容家的初阶禅修往往是在别家弟子战斗时旁观,从而领悟心法。
这种修炼方式颇有些坐享其成的意味,然而被利用的弟子却不会有怨言,反而乐得被利用。因为,初阶禅修一旦修成高阶禅修,能回报给他们的会更多。受高阶禅修禅助者,其技能与攻击力均会在短时大幅提升,因而战斗效率也会相应提升。高阶禅修修为越高,提升越高。
更何况,容家对本族弟子约束甚谨,容家弟子须得时时刻刻克己自持、以礼待人,待人接物不得有丝毫怠慢。因此,对于这一众容家初阶禅修弟子的到来,当时正在峨山奋战的其他家族弟子是很欢迎的。
通常,其他家族弟子的历练,在无容家弟子在场之时,是互不相干的,也就是各练各的。但,有容家弟子这种需要依附于人的群体在,便会涉及到组队问题。通常是一名其他家族的弟子搭配一名容家弟子,也有几名其他家族弟子搭配一名容家弟子的情况。如果是后者,那名被几位其他家族弟子组队的容家弟子的获益会更多,但对于组队的那几位其他家族弟子来说,却会凭白多出许多麻烦,少了许多自由,因而,此种情况极为罕见。
那次峨山历练,托容舜华的福,容佩玖有幸得以目睹。
挑选队友之时,容舜华这只香饽饽很自然地成为了诸家弟子争抢的对象。几名男弟子为容舜华应与何人组队而争得面红耳赤。
“在下认为,禅修与法修搭配最适合不过了。舜华小修士不若选择在下罢。”有褚家弟子满面期待地游说。
也有景家弟子不服争辩:“禅修明明是与刃修最配。”
晏家弟子也跳出来凑热闹:“容家都与晏家结亲了,禅修自是与我晏家矢修最适合!”
景家弟子冷笑,“你说的不会是远岐修士与贵门霞衣修士罢?哈,这也叫结亲,说是结怨还差不多呢……”话未说完,突然“哎哟”一声捂住一侧脸颊,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恶狠狠道,“是哪个龟孙子敢暗算老子!”
容佩玖阴沉着脸,从人群中走出。
被打的景家弟子怒问:“是你?你为什么要打我?”
“不为什么,就是想打你。”容佩玖淡淡道。
“你!”
就在这时,人群里响起一道柔柔的声音,“族妹多有失礼,还望景平修士见谅。”容舜华走到容佩玖身边,对景平施了一礼,然后握住容佩玖的手。
容佩玖不露痕迹地挣脱。
“容……容……容姑娘。”景平躬身赶紧还礼。
“景平修士方才议论之人,乃我族妹双亲。”容舜华叹了口气,用歉疚的目光看向景平,“族妹不久前刚刚失去父亲,听到景平修士一番话,想是触动心中所痛,一时难以控制情绪……”
景平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连连朝容舜华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是我不好。”
容舜华朝他笑笑,然后朗声对在场之人说道:“承蒙诸位抬爱,舜华实感有愧。方才之事皆因舜华所起,是以,舜华现有一法不知诸位能否接受?”
争论的几人纷纷点头。
容舜华道:“不如几位都与舜华一同,如何?”
这几人连连称好。
诸家弟子对容舜华的好感更甚,心下感叹,容家舜华,果然人如其名。
容舜华转向容佩玖,关切地问道:“小九你呢?是否愿与我等一道同行?”
容佩玖因刚刚失去父亲,心情抑郁,脸上鲜有笑容,也不爱说话,因而与诸家弟子颇为疏远,是以容舜华才有此问,是担心无人愿与她一道。
容佩玖摇摇头道,“不必。”
容舜华正要劝她,便听得有人说了句“我和她一道罢”。
容佩玖抬头打量说话那少年,穿一身洁白如雪的褚家初阶弟子服,眸如点漆,以锦束发,身形修长挺拔,双手抱臂,嘴角微扬。
容舜华朝他微微一笑,问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褚清越。”
“原来是褚宗主的公子。”容舜华朝他施礼道,“那族妹就劳烦褚公子了。”
褚清越嘴角微勾,不置可否。
众人便分散开来,与各自的队友开始了历练。
褚清越径直往前走,容佩玖默不作声地跟在褚清越后面。褚清越见状,也不与她搭话,只不停地对想要近身的腐尸施加火焰术。不知不觉,褚清越已经击倒了十几只腐尸,容佩玖却还是默默地紧紧跟在他身后,不说一句话。
一个时辰之后,少年忍无可忍:“欸,咱们不会就这样一句话也不说地闷头打下去罢?”
“……”
“你又不是哑巴,咱们说说话好吗?”
“……”
“你这丫头,可真是没劲。”
依然没有回应……
褚清越觉得很憋闷,峨山的大多数妖怪对他来说没有挑战性,队友又是个不爱说话的呆丫头。眼珠转了转,看着周围不远处三三两两的腐尸,少年计上心头,勾嘴笑了笑。
突然,褚清越一阵风似地飞奔到每一只腐尸身边,每一只都只用最低级的法术打一下就跑。被他打过的腐尸都朝他扑了过来,他边跑边不停地继续用低级法术打一下别的腐尸。很快,他身后就聚集了一大串的腐尸。
容佩玖正在奇怪他准备做什么,便看到褚清越飞奔到了她身旁,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脸沉痛道:“保重!”说完,一个腾跃,飞到了树枝上,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在树枝上盘腿坐了下来,兴奋地朝下面喊道:“小哑巴,快求我救你!”
腐尸群朝容佩玖围了过来。
容佩玖快速朝四下看了看,默默地捡起了地上的一根粗木棒,活动了一下手腕。
树枝上看戏的少年喊道:“你捡木棒做什么?”
容佩玖没理他,对着试图靠近的一只腐尸挥手就是一棒,那只腐尸晃了晃,倒在地上,却很快又站了起来,朝容佩玖扑过来。容佩玖毫不迟疑地又是一棒挥去,那只腐尸又倒了下去,容佩玖弯下腰又对着腐尸补了几棍,这只腐尸便散了架。
少年褚清越看呆了,容家竟然有如此野蛮的弟子!还是个女的!
在褚清越发呆的功夫,容佩玖又打散了几只腐尸。可是,被褚清越吸引过来的腐尸实在太多,容佩玖毕竟是没什么攻击力的初阶禅修,很快就有些捉襟见肘、上气不接下气了。
“喂,小哑巴,还是不肯求我吗?求求我又不会死,不求我你才是真的会死啊。”
容佩玖用手胡乱地擦了擦额头的汗,继续艰难地与腐尸搏斗。
褚清越突然没了再捉弄她的兴致,叹了口气,从树上一跃而下,将腐尸消灭了个精光。
容佩玖坐在一堆残骸间,闭眼喘着粗气。
“你可真是固执!”褚清越蹲在容佩玖前面,胸中被挫败感填满,声音幽怨无比,“捉弄你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你要怎样才肯跟我说话?”
“……”
“你知不知道你刚刚手刃腐尸的样子有多威风?”少年再接再厉。
“……”
“你心情不好?没关系,你跟我说说话,随便说点什么,说不定心情就好了。”
“……”
“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会选你当队友么?”
“……”
少年自问自答:“你打了景平,这厮我看不惯他很久了。你们容家的那一套,虚得很,也烦得很,但是你跟他们不一样。还有,你与我同病相怜,你幼年丧父,我一出生便没了娘。”
容佩玖猛地睁开眼,对上的是褚清越落寞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