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这么多天了,这些人跟幽灵一样晃来晃去,当我们这是囚牢了。”
自从那天之后,姜溯的芷阳殿周围全是漠北王的人,还一个劲得往她这里塞人 ,美其名曰因上次之事实属保卫不当,正值多事的年月,公主殿下一身系着两国和平,万不能再有闪失。
姜溯捏着茶盏,小品了一口,放在手中轻轻把玩着。脑海里演算着门外士兵的轮换时间,倒是有机会,不过现在还真不是一个好时机。
姜溯看着桌上的核桃仁,“阿萱,这几天,阿葵、阿琴那里有什么动静吗?”
棠萱坐了下来,“倒是没有,自从阿念的事情发生之后,他们就很收敛,不过我倒觉得他们很奇怪。”
姜溯示意她说下去,“我觉得,她们或许并不是大殿下的人。”
“你为什么这么想?”
棠萱看着姜溯的表情,就明白了,她想得和自己一样。“阿溯,你现在活脱脱小裴行舟了,不愧是他教出来的。”
这话还真是没说错,有人说过什么来着,和一个人在一起久了,说话做事的方式都会很像,这是经年累月,是不知不觉。
“我是觉得她们和阿念不太一样,她们并没有想真正对你做些什么。”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从这些天的情况来看,她们俩倒像是漠北王的人。”
棠萱想了想十分认同,“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继续让她们在这里?”
“还不能让他们走,我们还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本来和亲一事就是他一手策划的,那些借口不过是为自己找理由,还得看看他到底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总之要警惕,现下她的身边能调遣的人也只有这些御林卫将士,他们也在监视之下,姜溯要是有什么动静,麻烦有些大。
“阿萱,帮我把剪华和阿竹叫过来吧。”
棠萱起身,向外走去。
起风了,一阵一阵,连绵不绝,冷风从门窗缝里窜了进来,又干又寒。
想起阿念的事情,姜溯就觉得心里堵堵的,自己是将她推上死亡的一大推手。
姜溯本就对阿念多有提防,呼延礽和阿念或许不知道,所以姜溯一直在等着她们进自己的圈套里。只是姜溯和呼延祉都没想到,阿念居然是呼延礽心里最重要的人,既然这样重要,重要到呼延礽发疯要杀了自己,又怎会让她孤身一人给呼延礽做深入虎穴的棋子,看来呼延礽终究也看轻了她姜溯。
阿念比姜溯还要小两岁呢,姜溯不觉回忆起记忆里的呼延礽,像他那样的人也会将情看得这样重要吗?
一个平常唯唯诺诺,胆小不敢惹事的阿念,在将匕首抽出来,刺向姜溯的那一刻,姜溯看得很清楚,那样的眼神,是深仇大恨。姜溯不自觉得笑了,我与她哪来的深仇大恨?
姜溯起身,往殿外走去,掀起厚重的帘子,外面已是苍茫一片。看着门外还站着的人,好几个双手冻的通红,心里不忍,但并未表现出来。
朝外一看,瞥见了角落里躲着的“监视”,转身用不太和善的语气说到,“笨死了,不知道带双手衣再出来当值吗?让人见了该说我是个不体恤下人的人了。”
“你”,
姜溯随便指了个人,“剪华,你带她去库房拿几套过来,我可不想看见什么不好的东西。”
几个侍女一下子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愣在了原地,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殿下恩典,还不赶紧谢恩。”
“罢了罢了,今日心情好,雪景也好看,阿竹,你过来,随我去逛逛。”
阿竹从身边的侍女手上接过狐裘,刚刚在炉子上烘过,还很暖和,披在了姜溯身上,看着姜溯的眼神,点了点头,明白了姜溯的意思。
此时的呼延祉和周衍之正在承明殿中,有一内侍匆匆跑了过来,在呼延勒身边耳语了几句,呼延勒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气得直接掀翻了面前的案桌。
“好个闫罗,我倒真是小瞧了他们。”
“世子。”
“儿臣在。”
“把调出去找赫程冉的人都叫回来。”
呼延祉还没有收到关于赫程冉的准确消息,但是从这些日子收到的情报来看,人应该没死,看到距自己几层台阶之上的气急败坏的漠北王,料想到闫罗部估计出手了。
“王上,我部的提议您可想清楚了?”
呼延祉一脸震惊得看着旁边的的周衍之,这人是不要命了,赶在这个时候提他带来的和谈。
漠北王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身姿挺拔,傲然站立,倒让他不自觉的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
“你这个年轻人当真是胆量可嘉,孤倒是想起来了,你该是秦人吧,如今为达力做事,可是忘了你父母?”
周衍之早就想到,这个老狐狸肯定会把这件事拿出来说一说,便笑着答,
“我父亲的确为秦人,可如今两国联姻,结两氏之好,世代和平,我巴林左部也自当为和平做出贡献。大王遣我为来使,也自当是有他老人家的考虑的。
私人恩怨怎能比得上国家前景?如今闫罗竟敢勾结西戎,那漠北便容他不得了。只是这一战若是真的打起来,大秦路途遥远,山高水远,兵力无法短时驰援,可是按照此时情况,怕是闫罗早已准备好,王上想必也没忘秦戎启元城一战吧,若是西戎当真来犯,您一定需要巴林左的支援。”
这些话倒是真的,按照盟约,因着这一封国书,大秦也势必会援兵,不过距离太远,一时半会的确艰难。
呼延勒看着堂下这个大放厥词的少年人,杀心渐起,毕竟这种人不能留,可是没想到他还真有些本事,几次都让他跑了。
“孤今日乏了,此事明日再议。”
呼延勒一眼都没看台下的人,径直往后殿走了。
呼延祉看着眼前的周衍之,他似乎一点儿都不着急,似乎早就料想到了这件事情。
注视着消失在帘后的呼延勒,呼延祉开口说到,“提醒你一件事,他绝不是轻易妥协让步的人。若是我的消息无误,你的那位毫无大用的舅舅,亏空了不少吧,你想借此填补亏空,未免傻了点。”
周衍之转身往殿外走,潇洒得很,只留下了一句话,“你难道觉得我会在意他的死活?再见,世子殿下。”
想了想,又转身回来,“记住,离我妹妹远点!”
周衍之恨达力,恨巴林左的人,可唯独这个妹妹,他是真的将她当做亲人了,他也知道妹妹对呼延祉的心思,但这样的权力旋涡里,周衍之不想钦察素年圈进去。
姜溯刚从离华殿出来,呼延琼最近的状态很不好,雪大风寒的天气加重了她的病气,姜溯给她送来新的棉被和炭火,让小厨房又多做了些二人爱吃的,又带了个医士给呼延琼好好看了看,开了些药,陪着她们聊了有段时间。
呼延勒到底还是在乎两个孩子的,虽然没过问一句,但却放任姜溯去看她俩,给她们送吃的,按理来说姜溯是进不了离华殿的,看着被洁白笼罩的一切,她不自觉叹了口气。
“阿萱,我们走吧。”
“周周公子!”
这条路上也没什么人,来时留下的脚印都还在,姜溯正一步步走在那些深深浅浅的脚印上,忽然看见前方有两个黑色身影,无需辨认,她就已然知道是谁了。
只是在真正走近之时才发现,她竟认错了人。从前她怎么就没发现这样一个人。
周衍之看见来的人是姜溯,瞬间如临大敌,这段日子,他是能避让就避让,能推脱就推脱,能不见就不见,生怕一个不小心让这位公主看出什么端倪来,到时候误了整盘计划,可谁成想,大冷天里,怎么就遇上了呢。
伸出手,使劲戳了戳旁边的裴行舟,“回不回避?”
裴行舟一双眼的注意力全部在姜溯身上,幸得大雪纷飞,遮掩了些许藏不住的温情。
“不用避开,她有自己的考量。”
“阿?”这是个什么意思,他不藏了?他没理解裴行舟话里的意思,但他定然是有自己的想法。
伸手作揖,“公主殿下。”
“周公子便无需如此多礼了。”
姜溯话锋一转,“我刚想着多日未见郡主,正巧遇见周公子,可否同行?”
“当,当然,确实多日未见了,素年在宫里也是闷。”
“阿晏,引路!”
和周衍之并肩同行的这段路,姜溯一直有意无意地观察,从身形到动作到声音,对比前面引路的周晏,姜溯从心底觉得,此前和她接触的周衍之更像周晏,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联系周衍之最近的举动,姜溯对这个人好奇的不得了。
“朔阳公主?”
钦察素年看到姜溯的第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有一种不明所以的眼冒金星之感,总觉得不太妙。
一行人还没进殿,就被拦在了外面,钦察素年斜倚在门边上,看着这一行四人。
“公主殿下怎么来了,不好好准备婚事吗?”
最近的上京风起云涌,在他们看来正需要一场联姻壮大漠北的士气 ,原本定在年后的婚礼也随之提前了。
钦察素年本来就烦,一看到这婚礼的主角登场了,在自己眼前明晃晃的就烦,偏偏钦察素年看着姜溯这张人畜无害的脸那火气又下去了。
“行了素年,别闹了。”
周衍之拉起钦察素年就把她拖回殿内了。
棠萱从随身带的斜挎小包里掏出来一盒糖,“上次看郡主似乎爱吃,我那刚巧还有些。”
钦察素年瞄了眼那盒酥糖,又眨巴了两下眼睛看着姜溯,正了正身子,“咳咳,那就谢过公主了。”
钦察素年拿起那盒酥糖,打开一看,满满当当的叠在一块的糖块,比周衍之带来的糖精致太多了,也没注意周围的人此刻正全盯着自己,就拿起一块吃了起来。
姜溯觉得钦察素年真就是个孩子脾气,此刻才真正注意到她的长相,眼睛很大,亮亮的,一对辫子编织在肩膀两侧,上面还缀着些绿松石,皮肤与漠北的大多数女孩不同,水灵灵的,这多可爱啊,呼延祉怎么会不喜欢呢。
钦察素年这才反应过来,一抬眼,几双眼睛齐刷刷看着自己,“你们。”
周衍之回过神来了,这种时候,赶紧走啊。
“殿下,素年,你们好好聊,阿晏。”周衍之对着裴行舟挤眉弄眼,示意他赶紧走。
看着他俩离开,钦察素年一脸疑惑得看着姜溯,“你难道真是来找我的,你不是来找我表兄的吗?”
姜溯托着个腮帮子,看着塞了一嘴糖的钦察素年,“我就是来找郡主你的呀。”
“你叫什么呢?”姜溯看着站在钦察素年身后的女侍。
“回公主,婢子礼贤。”
姜溯点头,“阿萱,礼贤,坐。”
礼贤有些惊慌,被棠萱摁着坐了下去,她看着棠萱,又看看自己郡主和公主。
“公主殿下都发话了,你坐呗,怕什么。”
殿外,“还好我机智。”
裴行舟摇摇头,看着远处越积越厚的雪,终是勾起了嘴角。
“我的大哥,你怎么笑了,看见公主太开心了?”
“我笑你跳进公主给你准备的坑了。”
周衍之顿了顿,迅速反应回来,“我以为她要来与我对峙,难道是素年?”
裴行舟点点头。
“那你还这么淡然,就她这个心眼,被公主吃干抹净都不知道。”
“没事。今天得信,你考虑的如何,想好对策了吗?”
“我还要再去斟酌一下,这样吧,裴大哥你留下来,今天公主来这么一趟,殿外的尾巴估计也不少,你自己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