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昭月胸口带血回到了将军府别院,一众下人都是秦嬷嬷亲自采买置办的,很是忠心有眼力见儿。
见姑娘如此情形回府,都一溜烟往明昭月的院子跑,找大夫的找大夫,去给将军和夫人报信的报信。
海棠嘱咐他们,报信的动静一定要大些,最好弄得全城皆知的那种。
于是,半个时辰不到,明辉、杜念珍和明晏一家三口风风火火就回来了。
“谁要杀我女儿!谁要杀本将军女儿!”明辉人还没进院子,声音就冲到了院子里的各个角落。
待他进了明昭月的屋子躺在榻上,脸色并无异常。
屋内还有个大夫,那是府上新进的府医。那大夫慢条斯理收着药箱,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见父母和兄长进屋,明昭月便起身,看着他们微笑。“父亲,母亲,兄长,让你们忧心了。”
杜念珍几步跑过来,反复拉着明昭月看,又从上到下仔细摸了摸她的四肢和身子。“你……没事?”
“情形特殊,女儿不得不这么做。”说罢,她看向一旁的府医,“你先下去吧。”
府医点头,收起药箱便走了。
“真是胡闹,你知不知道把你母亲吓坏了。”明辉的言语中带着严厉。
他极少生气,这是少见的语气里多了几分严肃的时候。嘴上说着杜念珍吓坏了,可刚刚进屋时脸色惨白的样子,谁都看得出来,他也被吓得不轻。
“妹妹,到底怎么回事?来报信的人说,你箭中心口,父亲急得扔了杯酒就回来了。”明晏也疑惑不解。
“父亲,今日在大街上,确实有人对我放箭,不过被我躲开了。”说罢,明昭月拿起那支箭,递到明辉和杜念珍面前。
明辉接过箭矢看了看,忽然皱眉。
“想必父亲能瞧出来,这是什么兵器。”
明辉脸色一黑,双目中喷出汹涌的怒火。
箭杆呈黑金色,箭杆和箭头的衔接处,写着“东”字。
“东宫护卫队。”明辉喃喃道,“是太子的人!”
“是,也不是。”明昭月的目光也停留在那个“东”字上。
“月儿,这话怎么说?”杜念珍是个不愿意绕心思多想的,忙问。
明晏陷入思索之后,片刻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难不成今日父亲风头太盛,太子见之不喜?我今日登楼时跟在后面,就瞧着太子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明昭月看向明晏,觉得自己这位兄长在登楼那般荣耀之时,都还能察言观色,是个心绪稳定的,十分庆幸。
“太子今日确实不喜,可他毕竟是一国储君,女儿想着,他怎么着也不会如此沉不住气。就算要对我们明家人动手,也不会选择今日。或许,他是被人撺掇的。”
明昭月的话说得很隐晦。她心中早有猜测,却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她知道父亲是个直肠子,有时候知道了所有的真相,未必是好事,她还需要父亲憋着这股气,到景佑帝面前去哭诉一番。
“被谁!”明辉忙问。
一时间,他的脑子里也浮现出了许多人的名字,甚至将自己历来在朝堂上的所谓政敌,和自己有过节的奸佞臣子都想到了。
明昭月摇头,没有直接说出她的猜测,只是提了今日在五凤楼那个不合时宜的声音。
“今日你们在楼上,女儿听到楼下明家军中,有人高呼‘明家军万岁’这种话。女儿觉得,这定然不是父亲的明家军,多半是有人故意安插,以此来陷害父亲的。当时十八郎在,及时制止了,幸好陛下没听到。”
“怪不得你敬酒时,多谢十八郎仗义出手,就是说的这个事?”明晏忽然想起来。
“是。”
明辉咬牙切齿。他脑海里忽然反应过来,今日在七楼,只有他和景佑帝及太子。
众人山呼陛下万岁时,景佑帝的目光忽然朝向了明家军的方向,不过片刻后又收回,转头看了看自己,说了句“明将军治军严明。”
明辉那时还不明白,怎么陛下忽然说这句话。现在回想起来,或许那时他听到了什么。
“这还了得,有人竟然算计到我头上!”明辉虽然早已预知,今日的封赏不一定是好事,可没想到,坏事来得这么快。
先是有人在赏宫宴上给自己穿小鞋,后是宴会结束就要伤他女儿!
以后呢,他的妻子,他的儿子,还有他,是不是都会成为其他人的靶子!
这封赏他干脆不要了,什么天下兵马大元帅,什么忠义侯,去他娘的。
“我这就进宫,向陛下讨个说法!”明辉心里觉得委屈,就要往外走,却被明昭月拦着。
“父亲确实该进宫,不过想好怎么说了吗?”
明辉一愣,“还能怎么说,当然照实问陛下,太子为何要对你动手。”
“父亲,万万不可。”明晏忙制止,“您这么问,陛下会不快的。就算是太子之过,也会觉得父亲恃宠而骄,失了臣子之道。”
明辉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知此事,可对方着实过分得很,他不能忍!
明昭月将那柄箭杆递给明辉,箭头上还有一层血迹。“父亲就拿着这个东西进宫,什么都不说,只把它拿给陛下看。若真要说,就说女儿伤势很重,要休养数月。”
明辉看着箭头,琢磨着明昭月的话。
“至于是谁要动手,为何要动手,又怎么会对女儿动手,就让陛下去猜吧,他心里有杆秤。”
杜念珍也面上一喜,“对,月儿说得对,陛下向来是个心思重的,咱只摆事实,可不能教他做事。”
明辉沉吟半晌,又叹了口气。“为父惭愧,还没你想得周到。”他接过那支箭,“既如此,我便等晚上再去。就说你伤情严重,守着你好几个时辰才度过危机。”
明昭月会心一笑,父亲果然很上道,一点就明。
父亲其实并不莽撞,反而很有筹谋,只不过有时候关心则乱。
“月儿,对于撺掇太子之人,你当真没有猜测?”明辉看着女儿,忽然问道。
明昭月摇头,“朝堂之事错综复杂,或许是父亲的政敌,想置我于死地。或许是太子的政敌,想陷太子于不义。”
明辉一声冷哼。“那又如何,若太子受人撺掇,那也只能说明他蠢。一个储君,如此任人蒙蔽,日后能好到哪里去。”
明辉话音刚落,他自己都惊呆了,竟然说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明昭月却觉得眼前一明。父亲,终于看到了这一层,看到了太子的愚昧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