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吹过,拂起浓密长发,裙裾飞漾。
庭雪、玄冰站在她身后,看着站在梅花下轻松淡然的幽篁。
若不是昨天他们跟着夫人一起出门接人,根本无法把眼前人跟破窑洞里,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联系在一起。
“庭雪,把那枝梅花折下来吧。”
幽篁指着一枝梅花下指令,语气从容没有丝毫生涩。
这点让陈嬷嬷更加意外,夫人是常年主事,才习性地给
庭雪顺着幽篁的手而动,迅速把那枝梅花折下来,回头就看到幽篁蹲在梅树下,把手伸进假山洞里,不一会儿从里面摸出一个积满灰的花瓶,递给一旁的玄冰。
“清洗干净,灌上水。”
玄冰接过花瓶,愣一下问道:“姑娘,怎知假山洞里的有个花瓶。”
幽篁一本正经道:“我跟梅花仙子讨的,做了那么多年的乞丐,经验丰富,跟神仙讨个花瓶不算技术活。”
“啊?”
“???”
庭雪和玄冰听得面面相觑。
脑海里的优雅画卷渐渐消失,就说嘛在贫民窟生活了十年,岂不会受影响。
陈嬷嬷心里暗道:回头跟提醒夫人,以后人前还是让姑娘少说话,不然天知道能惹出什么乱子,最好还是先学学大家闺秀的规矩。
幽篁边等边哼唱道:“小白菜呀泪汪汪,从小没有爹娘……”
“姑娘唱的什么歌,听得人肝肠断断。”
庭雪实在受不住那抽泣哽咽,令人心酸的歌声,还有戳心戳肺的歌词。
“讨饭时……”
“姑娘。”
陈嬷嬷及时打断道:“你既回了侯府,休要再提从前的生活。”
幽篁看着枝头的梅花道:“无论是在枝头上,还是落入尘埃里,梅花依旧是梅花,暗香如故,不会变成别的东西。”
“梅花落在地上,雪化后会变泥巴吧。”庭雪不合时宜地插上一句。
“老天爷会平等地让每一个生命烂在泥土里,无论高低贵贱,埋在土里还是陵墓里,唯一的区别在于千百年后,埋土里的没人惦记,埋陵墓里的会有盗墓贼惦记。”
幽篁发挥着自己所剩无几的幽默感,让在场三人只当她是混迹市井时间太长,行为言语都受到影响。
把梅花枝修剪一番后固定在花瓶,还取些竹枝竹叶点缀,看得陈嬷嬷由衷称赞道:“姑娘真是手巧,一枝梅花加上几片竹叶,竟能插出这么美的意境。”
言外之意,你从小在贫民窟长大,为何会懂插花技艺。
幽篁漫不经心道:“南市集有个卖盆栽的,经常当街表演插花技艺,达官贵人们都抢着买,觉得不错便记在心里。”
“老奴失言。”
陈嬷嬷知道自己唐突了,连忙躬身道歉。
望着皑皑白雪,幽篁若有所思道:“四叔可还是住在怀虚馆?”
“四爷一直住在怀虚馆,只是……”陈嬷嬷顿一下道:“只是近年来,四爷的脾气不太好,不愿被人打扰。”
”四叔只是不喜欢被俗人打扰。”
幽篁抱着插好的梅花往院门走,三人交换一下眼神跟在后面。
怀虚馆是一片竹海。
大雪压迫下,各个品种的竹子依然苍翠如碧。
幽篁喃喃自语道:“四叔是个雅士,可惜配了个腌臜货,白白脏了怀虚馆的地。”
庭雪和玄冰相视一眼,不知道如何接话,陈嬷嬷道:“姑娘,四爷不喜欢被人打扰,我们还是回去吧。”
“大门敞开,明明就是在等我嘛。”
幽篁指指洞开的大门,抱着插好的梅花径直走向怀虚馆。
陈嬷嬷知道说了幽篁也不会听,还是等她吃了闭门羹知难而退,就站在旁边等她一会儿吧。
三人六眼看着幽篁走上门前的石阶,看着她跑过门槛消失在眼前,就是没有看到阻拦的人,一时间三人不由傻了眼,莫非是他们的眼睛出了问题?
庭雪、玄冰相视一眼,纠结要不要跟进去,原本敞开的大门就从里面关上。
三人终于相信,不是他们的眼睛出问题,而是四爷真的一直在等他们姑娘,不是说四爷不喜欢姑娘吗?
“我去回夫人,你们守在这里。”
陈嬷嬷当机立断,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沈照君。
“幽篁姑娘,四爷在竹楼等您。”
楚轶的贴身侍卫有羡贴心提醒幽篁,面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幽篁看着有羡熟悉面容,想到前世他肢离破碎的尸体,莫名心酸却不自觉扬起嘴角,抱着花瓶往竹林深处走。
走过一座青石堆砌小桥,爬上,不,如今已经不用爬,走上青砖铺就的阶梯,就能看到几间精致的竹舍楼阁。
竹舍前有一汪水池。
池子的水隆冬时节也不结冰,小时候的楚幽篁还来钓过鱼。
望着飘在水面上的热气,幽篁不禁失笑,一个温和的声音从楼阁上飘落。
“发什么愣?”
幽篁抬头,看到了一幅工笔写意画。
男人眉目如画,就像工笔画一笔笔描画,一层层渲染而成。
整个人如写意画的留白,明明什么都没有,却令人心旷神怡、如沐春风,在他面前幽篁总是觉得很自在惬意。
望着前世唯一为自己说过话,为自己叹息过,一辈子温柔儒雅、整洁干净男人,在扶光国灭亡后、武神侯府倒下后,当自己找到他时,他已经躺一堆排泄物中凄惨离世。
纵然她用尽手段,也无法让他再活过来,听不到他温柔的声音。
这辈子她不会再让他重复上辈子的命运,一定要医好他的双腿,让他可以离开这座吃人的牢笼。
幽篁深呼吸两下,调整好情绪,加快脚步走上竹楼,望着像坐在轮椅中的男人,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笑容,这是重回武神侯府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情。
“四叔好。”
三步外,幽篁恭恭敬敬行礼。
楚轶转过头,望着长大的小女孩不由失神,良久才道:“你舍得回来就好,快坐下来烤烤火吧。”
他的语气平淡,没有任何的苛责或思念,让人觉得在他心里,幽篁不是走失,只是离开家一段时间,如今又重新回到他身边。
“四叔,这花插得可好!”
幽篁插好的梅花放下,开始向眼前的男人邀功。
望着插花用的花瓶,楚轶良久露出一抹笑意:“难为你还记得这个花瓶放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