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荔呆呆地望着司南溪,半晌说不出话来。或许真如寒霜子所说的那样,他来临安城的目的并不单纯,又或许这一切祸乱真的跟他脱不开干系。
要是这样,按照须臾内峰的规矩,不论是王恶林还是寒霜子甚至是自己,都有充足的理由杀了他!
边无我再闯须臾内峰,邓枫齐被斩断一臂,司南溪今夜“死而复生”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一切出现的都太过突然,让岭南荔头疼不已。
面对司南溪突如其来的坦白,岭南荔的心像被一根细针给扎了似的,后知后觉才发现有些痛起来。她怔怔地站在月色之下,夜风将她有些凌乱的衣角掀起,却无法吹散她内心的阴霾。
“臭小子”
此时此刻,司南溪云淡风轻的几句话,将岭南荔内心存在的那一丝侥幸给彻底击碎。
“那晚将你扔下悬崖的是王恶林,重伤你的是莫师弟,加上先前的寒霜子,你这次回来,想不想报仇?”
看着一脸严肃的岭南荔,司南溪乐呵道:“怎么?你要帮我?”
岭南荔阴着眼再一次朝司南溪确认道:“你只需要回答我,想!还是不想?”
面对如此沉重的话题,司南溪皱眉沉思久久无言。对于须臾峰,他敢拍着胸脯说一句问心无愧。
但自己的身份以及来临安城后的种种行径,倘若告诉别人自己来鉴灵院,调查须臾内峰的秘密只是单纯的出于好奇,恐怕连傻子都不会相信。
“你若是想,大可以直接说出来,没必要遮遮掩掩。”
司南溪摆摆手朝她坦然道:“须臾内峰有须臾内峰的规矩,所以寒霜子要杀我,你的王师叔要杀我,哪怕以后你也要杀我,我都不会心存怨恨,更不用提什么杀人报仇,你们须臾内峰隐藏的秘密,如果公诸于世,势必会引起一阵腥风血雨,整个临安城都会大难临头,所以荔枝姑娘大可放心,哪怕我知道了什么,也绝不会将它外传出去。”
岭南荔愣了愣,内心忍不住嘀咕道:“这世间竟真有这样的人”
司南溪恐怕想不到,刚刚还跟自己亲密接触的岭南荔,在他坦白的那一刻起,早就对他起了杀心。
若不是他将自己的真心流露,又或是他心底的仇恨再浓烈一些,回答了“想”这个字。岭南荔会毫不犹豫地把他给宰了。
须臾七峰的人平日里互不对付,但对这件事上却有着出奇的统一。不论是各峰夫子还是各峰弟子,对于入侵者都会选择格杀勿论。
临安这地方在白莲心等人没来之前,山匪流寇众多,每年死在他们手上的人不计其数,几乎没人敢长期生活在这里。
正是因为他们这些人的到来,赶走杀净那批久居于此的祸害,临安城才能发展成这番景象。不客气地说,岭南荔能活到现在,也正是因为白院长等人。
一切试图打乱这份平静的人,都该死!
这是须臾峰内峰的底线,也是岭南荔的底线,哪怕是自己亲姐姐也不行!哪怕是奋不顾身挡在她自己面前的司南溪也不行!
岭南荔突然回头看了眼迎风而立的司南溪,月光下,犹有些银色微光洒在他身上。
岭南荔对他冷峻道:“不要再来找我了,也别掺和到须臾内峰的事来,今天你说的话我可以当作不知道,但请你以后不要这么天真地把一切都告诉别人。”
司南溪愣在原地目送着这位小师姐远去。
他知道岭南荔在想什么,只是司南溪从没想过这丫头对白院长的心血,对临安城的太平看得这么重。
司南溪无奈地摇摇头,笑着朝岭南荔的背影轻回道:“荔枝姑娘别纠结太多了,我待会就去找白院长说明一切,说不定过了今晚你就是我同门师姐了,我救你一命,你放我一马也都是情分之中的事咯。”
晚风习习,岭南荔站的地方连一丝月光都透不进,她随手扯下一株路边的野草径直离去,口中还囫囵不清地念叨着——
“傻子,傻子,真是臭傻子,现在须臾内峰早就是个火坑了,叫你走不听还非得往火坑里跳,真是脑子有病!有病!”
返回临安城的第一晚,司南溪在自家后院当街诛杀了边晋。
自己带着老吴赶到紫霄峰时,又正好撞见边无我斩断邓枫齐一臂。哪怕他能捡回一条命,恐怕伤好以后也成了个废人,不知道生性要强的邓枫齐能不能经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人家都走远了,你还在这看。”
在一旁等候多时的老吴,终于耐不住寂寞跳了出来。
老吴双手十指交叉,伸了个懒腰,将全身关节活动开来后,蹭着司南溪阴笑道:“没想到你小子平日里不近女色,没想到来了临安城以后艳福还真不浅,先是鉴灵院的那位言丫头,然后是幽兰楼里的那位柳姑娘,现在连须臾内峰的小师姐都被你弄得魂牵梦萦的”
司南溪突然拉住老吴的袖子,也不说话,就这么神情凝重地盯着他,片刻后,司南溪一改先前的凝重,朝老吴笑着问道。
“要不你给我分析分析,这三个姑娘我选哪个好?”
老吴郑重其事地挺直了身子,单手捋着腮帮的胡茬陷入了沉思,轻啧几声后,忽地开口道。
“言姑娘相貌上乘又知书达理,可惜是你师尊,你跟她在一起依照世俗观念,怕是难以接受。不过你小子努努力,早日从鉴灵院毕业,也不是没有可能。”
“至于柳姑娘,人是个好人,样貌身段没得多说,哪怕放太平宫里也是个美人胚子,就是她这经历哪怕是完璧之身,终究也是江南瘦马出身,怕是配不上你。至于最后这个山野丫头嘛”
见老吴讲得入神,司南溪赶忙打岔道:“你这说的都是屁话。”
被打断思路的老吴抠了抠牙缝,将头绕到司南溪身前瞪了他一眼。
想起老吴老吴刚刚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将边无我那个老疯子哄得一愣一愣的,硬挤出一个笑脸,朝他舔着脸笑道。
“喏,刚你也瞧见了,那位荔枝姑娘动不动就是要打要杀,为了她,我都差点丢了两次性命,惹不起惹不起。至于言瑾,那更是喜怒无常阴晴不定,这妞要是取回来,你受得了我可受不了,至于柳清瑶,就现在这样挺好,所以这三位呢,你就别瞎点鸳鸯谱乱搭姻缘桥咯。”
玩笑归玩笑,在老吴看来,司南溪早就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不管他是不是司南洲的世子还是殿下,不管他是白翊部的将军还是鉴灵院的门生,娶妻生子这种事总归是要提上日程的,不然他都没法跟这小子他娘交代。
见老吴还在喋喋不休,司南溪自然也不惯着他,白了一眼直接讥讽道:“你这种打了一辈子的老光棍,跟我说这些不觉得是五十步笑百步?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司南溪一句话将老吴怼得哑口无言,可转念一想,世上姻缘讲的就是一个“缘”字。先前在皇室以及政权的争夺下,每个人都是牺牲品。今时不同往日,倘若他能有机会找到一个自己爱的人,慢一些也就慢一些了,缘分这事急也急不来。
透过茫茫夜色,司南溪猛然起身朝老吴严肃道:“我要去趟须臾峰,你去不去?”
“不去不去,我可不想再见那个金小子,上次差点没从他手里逃出来,要去你自己去。”
“得,咱哥俩真是难兄难弟,我被寒霜子差点捅死,你差点挂在金禅海手上,要我说这须臾内峰就跟咱犯冲,你不去也好,回去好好安抚下清瑶,我当着她的面杀了边晋,恐怕她现在也还是惊魂未定。”
这些情情爱爱的话司南溪向来讨厌,老吴自然不再火上浇油。
老吴抬头瞄了一眼,笑而不言地轻拍了拍司南溪的肩。边晋那小子触了司南溪的逆鳞,就算是他不下手,被老吴撞到,边晋横竖也是一个死。
司南溪叹气一声,说道:“这临安城的栀子花大抵到了快开的时候,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闻到花香的那一天。”
老吴哈哈笑道:“是啊,估摸着也就差那小半个月的时间了。”
听出司南溪话里有话,老吴宽慰道:“你小子生来命大,什么难关过不去?”
司南溪眼眸一亮,问道:“真的?”
老吴不耐烦地朝他白了一眼,“你自己做的那些破事你自己心里难不成没数?换个运气差点的蠢货来,早死个十回八回了。”
这句话一出,司南溪苦笑连连以表回应。
“行了,边无我在紫霄峰惹出这么大动静,现在正是偷偷上须臾峰的绝佳时机,再耽搁恐怕没那么简单了。”
司南溪朝地上忒了口口水,活动活动了筋骨,背身朝老吴摆摆手。
“走了!”
须臾峰如果白日来,也算是个山清水秀的清净之地。可惜夜色昏暗,司南溪又急于赶路,一路上还不得不注意隐藏自己行踪,腾不出心思来看这里的一物一景色。
须臾内峰里那几个没打过交道的老家伙对外人向来不客气,要是这个时辰给逮到,依司南溪目前的实力,要想全身而退恐怕不是个简单的事。
前面一段路金禅海带他走过,司南溪走得得心应手,上山的后面半截就只能闷着头去寻了。
须臾峰不同于其他六峰,像紫霄峰有紫霄殿,缭绕峰有山脚别院,再隐蔽一点的幽冥峰,山腰处也有个别院洞府,想要找到各峰夫子总归是有办法。
司南溪在须臾峰上上下下寻了一圈,除了漫山遍野的山林树丛,剩下有人工痕迹的就只剩芭蕉林与荷塘了。
寻人无果的司南溪正呆呆地望着那片有些怪异的荷塘,一个上身裸露的中年男子,忽地从池塘底钻了出来,吓了他一跳。
司南溪不禁暗自嘀咕道:“这家伙是谁?难不成须臾峰里除了金禅海还有别的内峰弟子?不可能啊,要是真有这号人物,岭南荔跟邓枫齐早就跟自己说了”
眼前那位精壮的男子,似乎发现了在此地徘徊的司南溪,只见他掸了掸身上的浮游之物,转过身朝他反问道:“你是谁?”
司南溪见他言语之中没有恶意的样子,刚想如实回答,可想起之前被寒霜子背后偷袭的经历,话到嘴边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师兄?”
那人红着脸双手叉腰,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司南溪,随即从池塘里一跃而起,稳稳地站定在了他跟前。
“你认识我?”
”不认识”
“不认识就叫我师兄?”
司南溪憨厚一笑,“我乃修灵院院长,须臾内峰夫子白莲心的关门弟子,由于还没入门,这里的人男的是我师兄,女的是我师姐,老的是我师叔,看着比我小的统一叫小师哥小师姐准没错。看你这样子跟年纪,断然不会是七峰夫子之一,那便只有可能是我师兄了。”
听了司南溪这一番说辞,那人明显愣了一下,哈哈笑道:“你小子倒是有意思,不过我可不相信你,你要真是白莲心那老家伙的弟子,那你怎会在这里兜兜转转半天找不到人?”
司南溪脸色一阴瞬间严肃了起来,一字一句朝他顿道:“不!准!你!这!么!叫!院!长!”
那人转过头,望着司南溪极其严肃的面容,不由地咧嘴笑了起来,“得得得,你既然这么尊敬他,我也随你叫他一声院长可好?”
司南溪见他不再较劲,随即站起身挪着步子到了他身边恭敬问道:“敢问师兄如何称呼?”
“我啊,就是这里的一个修剪杂草的无名人士而已,既不是什么师叔,也不是什么师兄,你若是愿意,叫我何连生也行,叫我连叔也行。”
见他把自己叫得老气横秋,司南溪也不过多纠结,笑眯眯地向他请教道:“连叔可知道白院长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