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的春天,过了中午就开始阴雨绵绵。太阳落山后,夹着细雨的春风,吹得人凉飕飕的。
昏暗的烛光下,一个瘦小的男孩正靠着火炉烤着红薯,火盆闪烁的火焰,照得他的脸一红一暗。
“姐,快来快来,红薯都烤好了,最大的那个给你!”
简陋的瓦房外,柳清瑶没了往日的妩媚,腰间系着一条破败污损的围裙,正给屋里的孩子生火炒菜。
司南溪望着在屋外灶台忙活的柳清瑶不经陷入沉思。
“你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想要这根翡翠簪子?”
司南溪笑笑,“如果在半个时辰前,我会回答你,这个世界上的女人哪有不爱打扮自己的,柳姑娘生的美貌,喜欢这些奢侈之物,太正常不过了。”
柳清瑶回眸一笑,“那现在呢?”
司南溪冷哼了一声,蹲下来往灶口添了两根柴火。
“难怪自古以来都说男人就喜欢两件事,拉良家妇女下水,劝风尘女子从良。我本不信,今日见了你”
听到司南溪这番话,柳清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公子还真是幽默。”
趁着柳清瑶做饭的功夫,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司南溪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璀璨阁勾人夺魄的柳清瑶,私底下会是这个形象。
在他的印象里,这种风尘女子,十个里面有八个会说自己身世可怜,娘不宠爹不爱,这才落入青楼。至于剩下两个,大概率会说为了养家里的弟弟妹妹,无奈才出此下策。
司南溪向来不信这些女人卖惨的身世跟故事,今日自己在璀璨阁随手一搂,没想到还真给他遇到一个。
没多久工夫,柳清瑶便端着新鲜出炉的三个菜,连同刚烤出来的红薯,齐齐摆在桌上,凑成了一桌晚饭。
“姐,那边那个大哥哥,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吗?”
“就咱这三个素菜,连油都没几滴,叫人家吃饭我可不好意思。”
柳清瑶拿着筷子轻抵着自己下颚,不经意间用她那勾人的眼色回瞟了司南溪一眼。
“可是,可是,我这红薯可好吃了,我想让他也试试”
不得不说,司南溪很吃柳清瑶这一套。他无奈地摇摇头,朝小男孩笑道。
“真的好吃吗?”
小男孩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我姐不让我骗人,她说男人没有几个好东西,只要我不骗人,我就是好东西。”
“青台,你再话多今晚就没你的饭吃了。”
听到这番奇怪的言论,司南溪忍不住呛了一口,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只得摸了摸柳青台的后脑勺,玩笑道。
“不好吃我可要找你麻烦哦。”
司南溪从桌上拿起一个烤熟的红薯,微微吹了吹,便张口咬了下去。那红薯皮烤得金黄,里面的肉却是十分的软糯,一咬下去,甜美的滋味便在口腔里散开。
望着那个小男孩期待的眼神,司南溪夸赞道。
“果然好吃,这红薯烤得真是极好。”
见司南溪吃得津津有味,那个脸上脏兮兮的小男孩,终于露出了笑容。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可是我在山脚下挖回来的红薯,特别甜。”
“二姐回来了。快来快来,就等你了。”
瓦房外,一个跟柳清瑶长相颇有几分相似的女子收了伞,朝他们走了过来。
“青银,朱颜长似,头上花枝,岁岁年年,生日快乐。”
柳清瑶将那盒包装精致的翡翠玉簪,递给柳清银。
见新进来那个年轻女子,看自己的眼神并不太友好,司南溪也是知趣,找了个借口溜了出来,半晌后,柳清瑶也跟了过来。
“你想要这根翡翠簪子,就是为了当礼物送给你妹妹?”
柳清瑶表情略显无奈,“公子见笑了,家妹喜爱这些流光溢彩的装饰物喜欢的紧。为了不让她步我后尘,我答应过她,只要好好靠自己生活下去,生日的时候就送她一件极为珍贵的首饰。”
司南溪并不关心柳清瑶的这点家庭琐事,在临安底层混日子的,谁不是个苦命人呢?
“你倒是伟大,把自己深陷泥潭,却叫她靠自己生活。”
“如果奴家遇到的人,都跟公子一般,就好了,那些嘴上满口仁义道德,私下却肮脏不堪的伪君子,奴家见的太多了。”
司南溪淡然一笑,抬头望向渐黑的夜空,随后轻描淡写地撂下一句话。
“走了”
“还有机会再见吗?”柳清瑶眼里似乎带着些不舍,又带着些期待。
司南溪朝她摆摆手,没有回答,只留给她一个远去的背影。
世人皆苦,就算劝人从了良,日子又能好到哪去?
鉴灵院内,结束了一天的课程,方儒儿收拾完桌上的册子笔墨,刚想往外走,就被言瑾给半路叫住了。
“小儒,你等等。”
“言夫子?找我有事吗?”
言瑾纠结了片刻还是朝方儒儿问道,“你司南溪师兄好几日都没来了,上次见你跟他还算熟络,你可知道原因?”
方儒儿挠了挠头,抿着嘴思考了一会,将那天晚上如何遇上司南溪,他又是如何想方设法帮自己家里度过难关,以及第二天帮他想办法不迟到的事一一道明。
言瑾愣住了,他有些不敢置信。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司南溪只是个不屑于待在鉴灵院的富家公子。
所以他才会无故缺课,无视尊长,无视风纪。
言瑾知道,在这座鉴灵院,乃至临安城,司南溪算得上她最依赖的人之一。
受父亲的影响,言瑾把传道授业视作极为严肃的一件事,她不希望自己手底下的学生花了那么多钱只是在这里虚度光阴。
特别是方儒儿这种家境贫寒的,年纪尚小又心性未定,极易受旁人的干扰。从端正班风的角度出发,她容不得司南溪在学堂内如此放飞自我。
这也是她私下凶司南溪的最重要一个原因。
可是现在,方儒儿的话却让他开始重新审视司南溪。如果真是像方儒儿讲的这般,自己对司南溪的斥责,当真是有些蛮不讲理了。
“恩,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言瑾淡淡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可是用什么理由去找他呢?
言瑾烦闷地将书册摊开,把头埋了进去。
“言侄女?”
“谁啊?”
言瑾哀怨的将头抬了起来,却意外发现是诸葛院长。
她慌张地理了理头发,将身子坐正,起身行礼。
“诸葛院长,找我有什么事吗?”
“怎么?心情不好?”诸葛院长走到言瑾跟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没事,只是想做一件事情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你这性子,跟老言是真像,做件事还要扭扭捏捏地找个合适理由,这世界天大地大,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何须理由?”
“院长说的是”
“对了,言侄女,最近北合城跟宁海城的鉴灵院长派人找了我,他们想来一次五城联考,测试下各自院里学生的质量。”
“五城联考?好事呀。可我带的是新生班,诸葛院长该不会是想让他们这群小娃娃参加吧?”
诸葛院长朗声笑道,“哈哈,他们两个院向来喜欢比拼,如今嫌场面不够大,不过瘾,还要拉上周边五城五院陪他们一起,真是越老越爱比咯。”
言瑾笑笑,“院长这是答应了?”
“欠了人情能不还吗?这次我准备叫老言统筹,言侄女你当领队,负责这次鉴灵院五城联考,好好准备一下。”
“这么大的事交给我一个刚来的么?”
“新人嘛,自然得多锻炼,看好你哦。”
看到诸葛院长这副与年龄不符的笑容,言瑾堆积在心头的不开心也散了大半。
“对了,这次参加的名单在老言那,其他项目都有人选了,唯独鉴灵实务这门课,找不到合适的弟子参加,我看上次你们班弄那个观摩课,一个叫溪什么的学生,表现挺不错的,要不要考虑下他?”
听到诸葛院长这句话,言瑾忍了三次,最终还是憋不住笑出声来。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诸葛院长的提议真是太及时了。
言瑾故作犹豫道,“我一定将院长的邀请亲自带去,只不过他这人啊,性子傲,不一定会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