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洁和她的哥哥张峰此刻正在医院的某个角落聊着什么。
“哥你是说关晓的车祸有蹊跷?!”张洁疑惑的向自己的哥哥张峰问道。
张峰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习惯性的扫视了一下周围的情况,确定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员以后,才低声开口道:“我跟同事在事发后也去勘查过了现场,发现撞向关晓和沈静微电动车的小货车,并没有及时刹车的迹象,小货车是在撞到关晓他们以后,才有留下刹车的印痕。正常情况下,除非视野盲区,否则常人在发现快要发生撞车事故的时候,都会选择提前猛踩刹车。”
张峰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也调取过路口的监控查看,发现那辆小货车很巧合的卡在了黄灯的最后一秒冲了出去。而关晓因为骑电动车,他是在离信号灯最近的区域等待,在我们城市对交通工具的规划,非四轮(包括四轮)以上的机动车通常都会排在最前的规划区域内等候红绿灯,而关晓通过的那个十字路口,恰好车辆又比较少,所以在信号灯变绿灯的时候,关晓载着沈静微第一个冲了出去,而对面的小货车刚好就在这时迎面撞了上来,交通事故通常都是意外或者过失造成的,表面上看这起交通事故跟普通的交通事故没什么两样,但很明显这次事故当中存在了诸多疑点,现在只能等关晓醒过来,跟他具体的核实下现场的情况,才能做进一步的推测。”
张洁捂住了嘴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哥,会不会是关晓得罪了什么人,有人在对他进行打击报复?不会是化工公司那边的吧?”
张峰沉吟了一会,说道:“目前都只是猜测,并没有证据支撑,也许真的只是一场意外事故也说不定。但现在肯定不适于打草惊蛇,调查还是只能暗中进行。”
“我知道的,哥。”张洁连连应允。
在关晓的病床前,陈素心和林君两人还在照看着他。
夏轩、林幼霞还有楚曦月都已经先后离去。陈素心脸色有些苍白,她双眼通红,显然这几天也没有休息好。
对于沈静微的遭遇,陈素心的内心真的很是心痛和惋惜,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骂起关晓来,很多时候都不带一点人情味,但她却有着很浓重的“恻隐之心”。也可能是因为沈静微坎坷的人生路,让她有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多愁善感的她,不由自主的代入自己……所以这几天她的眼泪就没怎么停过。
林君这几天也是没怎么休息,脸色有些憔悴,他让自己的母亲从老家下来照顾夏轩,而他这几天也一直都呆在医院,照顾关晓。
三天前,在医生宣告沈静微抢救无效死亡的时候,林君着实没忍住,痛哭了一场!关晓是他发小,沈静微也是他认识了将近二十年的同学、朋友!人的年龄越大,就越会觉得孤独,就会发现留在身边的那些,能和自己说得上话,聊得天来的人越来越少,他把关晓还有沈静微,早已当成了自己的亲人,现在他们一个死,一个还在重伤昏迷,这让他倍感凄凉的同时,内心也升起了一股浓重的孤独感。
当然最孤独的人,肯定是躺在病床上的那位,不知道他要怎么样去面对自己的往后余生。
“素心,要不你先回去吧,我留在医院照顾关晓就好。”林君对着一旁的陈素心开口说道。
“没事,我再陪他一会。”陈素心的声音有些沙哑,她走去洗手间给关晓打来一盆热水,准备给他擦拭一下脸和四肢。
“老林,其实在此之前,我嘴上说着祝福关晓和静微,但我的内心还是很嫉妒的,可是现在,我多么希望静微和关晓能够好好的在一起,而不是天人永隔!静微她真的好可怜!”
陈素心边给关晓擦拭身体边开口说道,只是说着说着眼眶又不由得湿润了起来,忍不住低声抽噎了几声。
这世间美好的事物似乎总是短暂的,如那刹那的流星,如那绚烂的烟火!
陈素心已经走了,林君在关晓隔壁的病床上也已入睡,病房的灯也熄了,只有靠近门口走廊的位置留了一盏灯,方便病人和病人亲属上卫生间使用。
关晓醒了,憔悴不堪的脸上,无喜无忧,此时的他,像极了一个没有灵魂的人,身体僵硬,目光呆滞。
只是偶尔还可以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他的脸颊上,时不时的有泪滴滑过,证明他还活着……
哀莫大于心死!他觉得他这一生都过得很痛苦,无数次的挣扎让他有了生的希望,现实却又一次次的把他按进了深渊,他想过死亡,可是他的脑海中,总是会浮现沈静微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以关晓的敏锐,他自然察觉到了那辆小货车的异常,那辆小货车明显是朝自己撞来的,如果不是他刻意的往后退了一步,导致小货车司机也跟着向右打了方向盘,或许撞击的重心就不会落到沈静微身上,沈静微或许就不会死,想到这,关晓内心无比自责,他恨不得死的那个人是自己。
第二天一大早陈素心就做好了早餐,她要给林君和关晓送去,到医院的时候,陈素心发现关晓早已经醒了,而林君可能是因为这几天实在太疲劳了,还在床上安静的躺着,陈素心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关晓,你醒了。”陈素心轻声说道。
还没等关晓回应,一旁的林君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直接就醒了过来,“素心,你来了。”
林君舒展了一下身体,坐了起来,目光向关晓的病床上看去,脸上掠过一丝惊喜,“关晓,你醒了。”
关晓向陈素心和林君点了点头,他现在全身虚弱,嘴唇干涩,像是黏在了一起,他努力的想张开嘴,但似乎真的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陈素心一下子就看到了关晓脸上的变化,赶紧给他倒了一杯水,用勺子一点一点往他嘴唇上送,待关晓的嘴唇可以打开了,陈素心又喂他吃了一点稀饭,他总算有了一些力气。
“素心,这几天辛苦你跟林君了。”关晓的声音虚弱中带着嘶哑,嘶哑当中又带着令人动容的忧伤。
陈素心忍不住低下头,她怕关晓看到她满眼的心疼。
“没事的关晓,我们都很好,反倒是你,要振作起来,生活还得继续。你的儿子,还有素…还有你的母亲都需要你。”林君似乎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合时宜,硬是把那个“心”字,咽回了自己口中。
关晓倒是没觉得什么,陈素心反而觉得有些尴尬。林君见状赶紧转移话题。
“对了关晓,你那个化工公司的同事张洁,她跟我说,如果你醒了,要第一时间通知她,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关晓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张洁肯定发现了什么蹊跷,她自己倒是没什么,但她的家里人肯定有一些“内部渠道”,去发现一些异常的状况,“你待会帮我联系她,让她来医院找我。”
林君洗漱完,然后去吃了早餐,看了看时间,现在才八点来钟,也不管张洁这个点是不是还在睡觉,就直接给她打去了电话,等了好一会对方才把电话接了起来。
“喂!谁啊?”张洁的声音有些“慵懒”,显然是还没有睡醒。
“是我!林君!关晓醒了,让你有空了过来医院找他。”林君怕对方听不清楚,稍稍加大了一点声音。
张洁下意识的轻“嗯”了一声,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前一刻还迷糊不清的样子,马上变得“伶俐”起来。
“好!林君哥!我等会就过去!”
一个小时后,张洁独自一人来到了医院,她走进了关晓的病房,关晓现在住的是单人病房,里面除了陈素心和林君,并没有别的人。
“关晓你好点了吗?”张洁关切的问道。
“我好多了,那个谢谢你来看我。”关晓礼貌性的回道。
张洁给关晓使了使眼色,又瞟了一眼陈素心和林君,关晓领悟。
“老林、素心你们俩先出去一下,我跟张洁有些话要说。”关晓开口,语气当中带着几分慎重。
林君倒很识趣,陈素心却是有些不情愿,她在心里腹诽:什么事情连她和老林都要避讳。
女人的好奇心,真的是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合都不要小看,不过这一次她可没开口向关晓要解释,反而先林君一步,向病房外走去,动作麻利,不过因为她速度太快,动作幅度也稍大了一点,她的手臂“不小心”撞到了关晓病床的一角,发出“砰”的响声,应该很痛……不过陈素心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自顾自的继续往外走去。
现在好了,任谁都可以看出她的“不满”。
陈素心的想法很简单,沈静微才刚“走”,就有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找上关晓,即便这个叫张洁的小姑娘跟关晓之间很纯粹,但是本着“远近亲疏”的关系,她觉得关晓避开自己和林君,跟张洁“私聊”,就是一种“见外”的行为,这让她的内心充满了抱怨。
陈素心不停的抚摸自己的手臂,刚刚强忍着疼痛,没有发出声音,现在只能找个没人的角落,一边倒吸口气,一边龇牙咧嘴,显然是撞得有些痛了。
稍缓了一些,她回到走廊,看见林君一个人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上,她走了过去。
“老林,这个张洁还有那天那个叫楚曦月的,到底跟关晓是什么关系啊?!真的就只是同事吗?同事之间聊天,要避开“亲属”的吗?”陈素心开口向林君问道。
林君顿觉无语,陈素心什么时候都是这样子,并不是说她不好,而是她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分得太明确,自身的想法又太纯粹,同事之间如果聊一些诸如“商业机密”的话题,避开自己的“亲属”太正常了,也太有必要了。
打个比方:我有一个秘密,我告诉了我最好的兄弟,并嘱咐他要“保守”,兄弟欣然答应,但他却把这个秘密告诉了他老婆,同样嘱咐她不可以告诉其他人,但他老婆忍不住,又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她最好的闺蜜,她闺蜜又告诉了她自己的老公。如此反复下去,虽然这个传播秘密的过程,看似都是在最亲近以及最不可能“泄密”的人之间传播,但最后你会发现,这个所谓的“秘密”早已变得人尽皆知了。
不仅如此,当事人“我”,还会听到关于这个“秘密”的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版本,但无论真相是什么,“泄密”已经成了既定事实,而“我”也会因为“泄密”而受到相应的处罚,严重的可能就是刑事责任了。
所以什么叫“保密”,就是你只能烂在肚子里,或者某个圈子当中,就连最亲近的人也不能“分享”,这无关信任,而是人性本身就有着各种各样致命的“缺陷”,如人的分享欲、情欲、性欲等等,而抑制这些“欲望”最好的方式就是各种“明文规定”。
“素心,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知道关晓已经失业了吗?他的化工公司出了大事情,他被迫离职,这当中可能涉及到了各种法律风险,毕竟关晓作为公司的技术工程师,他掌握了各种化工材料生产的“配方”,如果他与张洁谈论的是这些事情,我们确实不宜在旁边听,这跟信任没有关系,是有条条框框在约束关晓,甚至如果化工公司拿出“竞业协议”来约束关晓,他可能会面临长期失业。”
林君觉得只有把事态描述的“严肃”与“严重”一些,才能有效的消除陈素心心中的“顾虑”。
很明显,陈素心就吃这一套,瞬间脸色就变了。
“什么?!关晓失业了,他怎么没跟我说?!那他以后怎么办?!”陈素心一连串的问句,从一开始对关晓的不满,变到后来对他的担忧,前后不过几分钟而已。
“应该也没那么严重,毕竟很多事情都是可以靠沟通解决的,关晓即便是主动离职,但公司自身存在过错,关晓没有拿公司给的离职补偿,那么或许公司就不会对他做过多的约束。”林君对着陈素心又是一通“主观臆想”。
陈素心提到嗓子眼的心,瞬间又放了下去,再怎么说,关晓还是她跟孩子的有力“依靠”。
病房内,张洁坐在关晓的病床前,看着陈素心刚刚离开的样子,不由得打趣道:“看来素心姐,还是对你情深义重的。”
关晓很牵强的扯了扯嘴角,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悲伤难过的样子。
“唉,都是可怜人。”张洁看着关晓,不由得叹息道。
“你找我,是公司的事还是……”关晓转移话题。
“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的那起车祸,或许并非偶然,有诸多疑点存在,我哥叫我过来跟你还原一下,当时的现场情况,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张洁的声音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
关晓暗道“果然”。
“那天站在你旁边的那个男人,是你哥哥吧?”关晓直接开口问道。
“是的,他是市局刑侦支队的副队长张峰。”张洁回道。
“难怪你说话总是带着一种另类的“官腔”!”
关晓聊着聊着,心态也放松了许多。
“切,就你会有这样的感觉,别人都说我这个人平易近人。”张洁脸上绽放笑容,瞬间把刚刚那种悲伤的氛围都扫去了大半。
关晓看着张洁年轻而又充满朝气的脸庞,情不自禁的就想起了自己跟沈静微过往的点点滴滴。
“如果静微还活着……”
关晓用力的闭上眼睛又睁开,他不能再沉浸在伤痛当中,他要强迫自己清醒,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那天我跟静微两个人约着骑小电驴去兜风,我载着静微骑得很慢,一路上我们都在直行,本来我是打算在世纪天成这个路口右转的,却被后面行驶的车辆抢了道,我想着,反正我跟静微也是属于漫无目的的兜风,然后我们就继续直行了。也就是到了我们出车祸的那个十字路口,我们在前排等红绿灯,绿灯一变我们马上就选择骑车过去,但我刚骑出去五六米,就发现一辆小货车从我左侧驶来,我赶紧停下来,准备让它先过!我甚至刻意的推着小电驴往后退了一步,可没想到那个小货车司机,选择往右打方向盘,货车直接撞上了坐在后座的静微,我也跟着被甩了出去,当我稍微有些清醒的时候,就只看见静微倒在了血泊当中,然后,我也跟着昏了过去。”
关晓刚收拾好的悲伤,在说到沈静微倒在血泊中的时候,他的心仿佛又被利剑刺中了一次,一股灵魂被撕裂般的痛苦从心底袭来,让他忍不住用双手掩盖住了自己的脸庞。
“你觉得在那种情况下,如果正常行驶的话,小货车会不会撞到你们?”张洁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关晓抹了抹自己的眼睛,调整好情绪。
“只要这个司机不是喝了酒或者吸了毒,再或者是什么新手女…司机,司机至少有九成的概率避免这场车祸。”
关晓顺嘴想说新手“女司机”的,但他“女”字刚吐出口,却看到张洁原本有些飘忽的眼神,瞬间就聚到了他身上,他赶忙把目光转到别处去,装作一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的一样,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如果是换在平常时候,张洁肯定又要对关晓来一通说教,凭什么看不起“女司机”,要知道每年男司机的交通肇事率普遍都在90以上,而女司机还不到10。但显然现在时机和场合都不太对,张洁也不好揪着关晓的“辫子”不放,只能默契的配合关晓的“无心之过”。
“也就是说,你自己也觉得这不是一场偶然的交通事故?”张洁正襟危坐的问道。
关晓斟酌了一会,开口道:“像是故意的!”
张洁瞬间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惊呼一声,“关晓这可不是开玩笑!”
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张洁赶忙压低声音,接着说道:“如果是故意的,那可不是一般的交通肇事罪,是很严重的刑事犯罪,大概率构成故意杀人罪!”
关晓看了看张洁,显然没预料到她会这般大惊小怪,不禁暗暗感叹,在这盛世太平之下,原本对关晓这种人来说,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到了下一代人这里却变成了如此这般匪夷所思,当然这也侧面的反应了,国家的进步,社会的进步以及法治的进步。
“你哥哥肯定也查到了一些情况,比如肇事司机的履历,现场的监控录像以及现场的勘验情况。”关晓没有正面回答张洁的问题,反倒是跟她打听起了,她哥哥那边掌握的情况。
“关晓,你就别套我话了,我哥说了不能跟任何人透露案件的细节,当事人也不行。”张洁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关晓这是在套她的话,她只能表现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关晓又是努力的想让自己摆出一副笑脸来,只是面部似乎一直都很僵硬,只能带了几分调侃的语气对着张洁说道:“你也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哥肯定也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搞得你自己好像掌握了什么重要情报一样,放心吧,有些事情我自己很清楚,没有把握,我不会这样轻易下结论。”
张洁像是被人戳穿了自己的“秘密”一样,瞬间有些窘迫,只能强装镇定的说道,“你懂什么?我这是准备去考公安系统的公务员,我哥是在提前培养我!”
关晓只能内心淡笑,也没有继续跟张洁纠缠这个问题。
关晓开口,“你回去跟你哥说,叫他把我骑电动车一路上所经过的监控都调出来,我怀疑我在骑车的过程中,一直都被人跟踪着,另外再叫他查下那辆小货车的行车路线,以及司机的通话记录,一定会有所发现。”
张洁有点发懵,关晓这是在搞“刑侦”么?着实可惜了一个人才,有过犯罪记录,不然或许可以跟自己一起去考个公安或者司法系统的公务员做做。
张洁的内心也是信服关晓的推测,因为仅从他哥哥张峰透露的“刹车痕迹”以及诸多巧合来说,这确实像是一场有预谋的“交通肇事”,这让她不禁想起了,关晓上次给自己提供“u盘”的事情……难道是化工公司那边有人对关晓打击报复?
“关晓,你是怀疑有人在报复你吗?是化工公司那边的吗?”张洁直接开口问道。
关晓又是一番思考,沉声道:“如果是有预谋的,那肯定是冲着打击报复来的,很明显小货车司机的目标是我,对方要报复的人也是我,至于是不是化工公司那边的,我不能确定,但是我大致有了猜测。目前你只要配合你哥哥把该有的证据收集好、固定好,我有办法把背后的人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