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入灵力的嗓音传至上空,久久不散。
许老家主在灵界极有威望,他说的话,众家主都是听的。
这场闹剧终于结束,庆家人将陷入昏迷的庆家主抬了回去,绿衣少年悲痛欲绝,同护卫一起护送父亲离开,除了伤心,还有恨意。
滔天的恨意。
庆家主杀了他爹,这个仇,他一定会报回来!
沈卿陵看着他们离开,眼里掠过一丝愧疚。
她只是想对付庆家主,却没想到将无辜的人牵扯了进来。
她虽无意,可终是因她而起的。
“卿陵,没事吧?”见她一直愣神,凤鸣诀还以为她吓到了,关心的问道。
回过神来,沈卿陵轻轻摇了摇头,心,有些沉重。
“卿陵兄,你刚才炼制的幻灵药剂还有没有,能不能送我一瓶?”许有钱没有注意到她心情不太好,反而兴冲冲的凑到她身边,小声问道。
沈卿陵心里一跳,猛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那是她还是上界沈家家主的时候,研制出来的幻灵药剂,所散发出来的香味能够让人出现幻觉,激起人内心深处最黑暗的一面。
在场的那些家主,乃至凤家主他们都没有发现许有钱是怎么发现的?
许有钱嘿嘿笑了声,压低声音道:“是我爷爷告诉我的。”
不然他哪有那个能力发现呀。
许老家主告诉他的。
那就不奇怪了。
“我们先回家吧。”见她心事重重,林霜温声说道。
回了凤家,沈卿陵先为凤南温治疗。
“这是最后一次了对吗?”凤南温声音都些抖,他一直算着时间,这是最后一次了。
沈卿陵点头:“最后一次了,明天我会过来,帮你摘白绫。”
明天……
明天就可以摘下白,是不能重新看见,就看明天的了。
“凤叔叔,今晚好好休息,千万不能不睡啊。”沈卿陵叮嘱他。
凤药尘激动的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看好我爹,让他好好休息的!”
沈卿陵有些累了,便回房休息了。她刚回房一会儿,就有人敲门。
她拖着身子将门打开,门外站着的是林霜。
“我能进去吗?”林霜轻声问,脸上带着笑。
“嗯。”沈卿陵将门拉开了一些,往旁边退了一步,请她进来。
“再过半月便深冬了,我想给你做两身新衣裳。”
林霜将尺子拿出来,要帮沈卿陵量尺寸。
“不用了,我有衣服。”
那些衣
服还是沈芮心帮她做的。
那时候,沈老将军和沈长枫都还在,沈芮心在每个季度,都会给他们还有沈卿陵做两身衣裳。
“有衣服,也不妨碍穿新衣服。这是林姨的心意,你要拒绝吗?”
相处了这么久,林霜算是摸透了沈卿陵的性子,吃软不吃硬,面冷心热,表面上什么也不在乎,其实,最看重亲情了。
她做出伤心的样子,沈卿陵无奈,没再说拒绝的话,双手展开。
“好了。”量完尺寸,林霜将尺子收起来:“你喜欢什么颜色?
沈卿陵将手放下来:“红色吧。”
林霜嗔怪的看她一眼:“你穿红色是好看,但也不能只穿红色,再想一个。”
她的衣服大多都是红色。
“那您看着办吧。”衣物什么,沈卿陵最没兴趣了。
“那就蓝色吧。”
“嗯……绿色吧。”沈卿陵想了想,说道。
绿色,是司徒衍经常穿的衣服颜色,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
说好的只离开一年,现在都一年多了,他还好吗?在哪里呢?
司徒衍,我想你了。
沈卿陵吸吸鼻子,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
“那就绿色吧。”林霜觉得她穿绿色也挺好看,主要是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对了,我已经让人去兰家帮忙了,兰家主死了,只剩兰少主一个人当家,现在乱着呢,我们能帮一点是一点。”
“兰家?”
“就是今天不幸身亡的那位家主。”
沈卿陵终于知道林霜为什么会突然过来了,根本不是简单的想给她做一身衣裳。
她是看透了她心里的愧疚,在帮她弥补。
到底是女子,要比男子心细一些,在比武场的时候,林霜便发现她的不对劲了。
“行了,你今天也累了,我就不打扰你了,好好休息。”林霜说完,笑着出去。
“嗯。”沈卿陵莞尔,送她出去,心情好了不少,回紫云戒里修炼去了。
一修炼起来,就没完没了,直到第二天天快亮了,她才有了一点困意。
本想简单眯一会儿的,不料这一眯,便是一整天。
日落西山了,她才醒过来。
竹窗没有关严实,残阳透过缝隙倾洒进来,带来一片暖色。
眼睛还有些睁不开,沈卿陵又在床上躺了会儿,才慢吞吞的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完出去,便见凤药尘和五长老等人焦急的等在她院子外。
“卿陵,你醒啦!
”听到开门的声音,凤药尘猛地回过头,看到沈卿陵惊喜的大喊。
沈卿陵应了声,刚睡醒,声音还有些哑:“去看看凤叔叔吧。”
凤药尘他们从早上的时候便在等沈卿陵,谁知下午了她还没出来,他们着实等得有些心急,又不好去打扰她。
谢天谢地,她现在终于出来了。
凤南温也一早就在房间里等着,每一分每一秒对于他来说,都是煎熬。
他坐在椅子上,垂在衣袖里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一颗心,不规律的跳动着,一下又一下剧烈的碰撞着他的胸膛。
“爹,卿陵回来了。”
一阵脚步声响起,“哐当”一声,院门被推开,凤药尘有些急促的声音响起。
衣袖下的手握得更紧,直到沈卿陵和凤药尘他们走近,闻到了沈卿陵身上特有的味道,凤南温的呼吸才沉了下来,紧握成拳头的手也松开了一些。
不知道为何,只要知道是沈卿陵在,他就会好放心好放心。
“凤叔叔,您先把这个吃了。”
沈卿陵走到他身边,将兑入溪水的药液递给凤南温。
凤南温接过,一口饮下。
沈卿陵在他身侧坐下来,为他把脉。
才半个月,凤南温整个人却犹如脱胎换骨,沈卿陵很满意。
“将门窗都关上,用布遮挡着。”
凤药尘赶紧按照她说的做,房间暗下来,只有一盏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勉强照明。
“凤叔叔,我现在就要为你解下白绫了,您闭上眼,很快就好。”
“好。”凤南温抑制住颤抖的身子,尽量用平稳的语气回复道。
沈卿陵走到他身后,将白绫一层层的解开,一旁凤鸣诀等人的心紧紧的提了起来,目不转睛的看着,大气都不敢喘。
凤南温闭着眼,能感受到缚在他眼上半月的白绫一层层地被沈卿陵褪去,直至最后一层。
耳边响起她的声音:“好了,您可以睁开眼睛了。”
心,狠狠颤了颤。
凤南温狠狠咽了口唾沫,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的是一片黑暗。
在那一刻,他甚至以为治疗失败了,他还是从前什么都做不了的眼盲之人。
他无意识的眨了眨眼,从一片黑暗中看见了一丝丝的光亮。
是他失明十几年来,都没见过的光。
无法用语言形容他那一刻的心情,他顺着光看过去,便看到了几乎隐藏在黑暗中的凤鸣诀等人。
烛光影影绰
绰,他看着看着,热泪,不自觉的从眼眶落下。
“爹,你怎么哭了?怎么样,您……您感觉怎么样?”
能……看见吗?
凤药尘看到他哭,手足无措的跑到他跟前蹲下来。
“尘儿。”颤抖的手附上凤药尘的脸,泪水快模糊了凤南温的视线:“你都这么大了……”
他对他的印象还停在他五六岁的时候,那时候他总是喜欢骑在他背上,调皮捣蛋得无法无天。
现在,都这么大了……要不是熟悉的声音,他都不敢认了。
凤药尘身子巨震,猛地看向凤南温的双眼。在一片暗色中其实看不清楚,但是能明显感觉到他的目光不再那样溃散。
牙齿和舌头几乎打结:“爹爹爹,你、你能看见了!”
“温儿,你能看见了?”五长老满是皱纹的脸上,闪过各种各样的情绪,他声音发抖,一把老骨头随着他踉跄的走近凤南温,似乎都在嘎吱响着。
快走到凤南温面前的时候,他又停下了。十几年了啊,最看重的儿子已经眼盲了十几年,现在终于能看见了,他多怕,多怕只是自己的幻想啊。
“我能看见了,我能看见了!”
凤南温一连说了两遍,除了回答五长老,更像是给他自己说的。
他能看见了,他再也不是废人了,再也不是了!
两句话,像是带着滚烫的温度,灼伤着在场所有人的心。
一向摆着臭脸的五长老眼泪簌簌的落下。
凤鸣诀眼里也绪满了泪,凤南鹤和林霜都忍不住抹泪。
“凤叔叔,你可别哭了,你的眼睛才刚刚好,需要好好养着。”沈卿陵提醒道。
闻言,凤药尘连忙让凤南温别哭了,好不容易好的眼睛,可别最后哭坏了。
“爹,您能重新看见了,这是好事,您别哭了。”凤药尘自己都还满脸泪痕,“大家肯定都饿了,我去做饭,今晚,我们好好的庆祝。”
他又哭又笑的跑去厨房开始做饭了。
沈卿陵将挡着门窗的布拉开,阳光透进来,凤南温不适应的闭上了眼。
他缓了会儿才将眼睛睁开,冬日里偶尔的阳光不大,可是对于眼盲了十几年的凤南温来说,有些许的刺目。
但他很享受这种感觉,他的世界终于再也不是一片灰暗了。
“凤叔叔,您眼睛刚好,切记不可在强光下待得时间太长了,得循序渐进着来,不然会伤了眼睛的。”沈卿陵叮嘱道
。
“哥。”凤南鹤走到凤南温面前,唤了声。
“哥。”林霜也跟着唤了一声。
虽然这十几年来凤南温看不见,但他听得见,光凭声音便能够认出谁是谁来。
“很好,很好。”凤南温笑着,又忍不住哭,他赶紧止住眼泪。
能看见的感觉真好啊。
凤药尘做了好大一桌子的菜,还备下了酒。这些酒都是五长老的私藏品,连凤鸣诀向他讨他都不给的,今天,他全部都拿出来了。
“卿陵,谢谢你,不仅是因为你治好了我父亲,还要谢谢你很多很多,要不是你,我都不敢相信,还有今天,我……”凤药尘哭得特丑,一把鼻涕一把泪,语无伦次的说了好多好多。
沈卿陵嫌弃得不行:“行了行了,不会说话就别说,赶紧坐下。”
凤药尘一饮而尽杯中酒,胡乱的擦了擦泪,坐下。
“沈卿陵。”五长老叫了声,冲沈卿陵举了举酒杯,神色挺不自然的。
还真是傲娇啊。
沈卿陵憋着笑,也举了举酒杯。
大家没吃多少饭,酒倒是喝得精光,大部分都是凤鸣诀喝的,一直问五长老要五长老不给,现在他好不容易拿出来了,他当然要喝个畅快。
五长老喝多了,拉着凤鸣诀就是嚎:“你还我酒,还我酒,呜呜呜,我的宝贝啊,全被你这个强盗给喝了。呔,拿命来!”
凤鸣诀赶紧跑,五长老提着剑追。
凤鸣诀当然打得过五长老,不过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尊卑有序,凤鸣诀成为家主之后,往日的兄弟们就算关系再好,也都得恭恭敬敬的唤他家主。
关系,终究是不似儿时那样亲近了。
现在五长老肯和他像年少时那般胡搅蛮缠,嬉戏打闹,他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许有钱也喝得有些多,拉着沈卿陵谈天说地,全是一些没里头的话,沈卿陵基本没咋听懂,全听他打酒隔了。
那味儿啊……
恰好喝得醉醺醺的凤药尘也来找她,沈卿陵干脆让他们俩在一起聊天,自己开溜了。
她搬了个小马扎过来,背靠着门坐着。
凤鸣诀跑,五长老追,在房顶上窜来窜去,许有钱和凤药尘不知聊到了什么,两人相拥痛哭起来,凤南温和凤南鹤兄弟俩在说话,林霜一人坐在石凳上,手撑在石桌上,托着脸颊,惬意的眯着眼睛。
和沈卿陵的目光对上,微微颔首,眼底满是温柔。
沈卿陵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