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墙围城，金碧辉煌的殿门，白玉雕漆的长廊，夜晚的皇宫更肃穆了几分，也更阴森了几分。
“别怕，我在。”在踏入御书房的那一刻，墨北晟突然牵住了清颜的手，轻轻地在她耳畔说着。
只是这四个字，竟让她烦乱的心，平静了下来。
也许墨北晟以为，她是因为第一次到皇宫而紧张，亦或是第一次觐见皇帝而慌乱。
其实是他误会了，她一点都不紧张，反而异常地兴奋，兴奋地有些躁乱，整颗心像要跳出来似的。
这个地方她太熟悉了，是她曾经的战场，也是她的舞台，她在这里成为后宫的神话，也造就了一段悲剧。
御书房内的墙上，挂着一副美人图，只一道背影在花下独酌，却无人不知她是谁。
月色朦胧，清风曳柳，罗裙秀步，独依朱栏。
指柔扶箫，清曲红唇，醉醒心动，清风独影。
寥寥数笔，便将女子的神韵添入画中，而这幅丹青，是皇帝亲自执笔。
画的右侧，还有娟秀的笔墨：时光静好，与君语。细水流年，与君同。繁华落尽，与君老。
再次走进御书房，已然相隔两年，却恍如昨日，她怔怔地望着墙上的那幅画，凝神静思。
“这就是墨将军新纳的妾侍了吧？”许是她的注意力太过专注，连皇帝走近都没有发现，等她回神，上官泽已经定定地望着她了，而她竟也忘了不该直视龙颜，愣愣地望着皇帝。
没有想到，再次相见竟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她以臣子妾侍的身份走到他的面前，而他看着她的眼神里
只有陌生，和好奇，也许对别人来说，他只是温润的仁君，貌似潘安，温实敦厚，然而她却知道他儒雅外表下那颗冷血无情的心，如今想来，也许她父亲当年说的是对的，只有像上官泽这样的人，才能坐稳皇位，因为为王者所必须具备的果断和狠绝，他都拥有。
“妾身绾颜给皇上请安。”胡乱地微微福身算是请了安，墨北晟也一起躬身请安。
“颜？”似乎这个字，让他想起了一些什么，他竟看着清颜出神，视线灼热地像从她的身上少出一个窟窿似的。
这是一张完全不同的容貌，国色天香，沉鱼落雁，眉宇间流露着几分风情，却又不显得轻浮，反而透着几许张扬。她没有大家闺秀的矜持，反而大胆地迎视他的目光，他望进她深邃的瞳仁里，他的心中仿佛被人狠狠撞了一下，说不出的滋味。
上官泽只是怔怔地望着清颜，他可以肯定他从未见过她，但是偏偏她让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眼底闪过的清澈让他心底一动，曾几何时，他也曾因为这样干净的眸子而心动。记忆里那双总是闪着自信狡黠的明眸，和眼前这双透着几分妩媚柔情的眸子，竟然合在了一起，他忍不住紧握拳头，才抑制住了自己伸手抚摸的冲动。
明明是两张脸，明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却偏偏融合在了一起，他连忙别开眼，不敢再多看她，就怕自己真的会失态。
“皇上。”墨北晟不知道皇上为什么如此出神地望着清颜，但是这样的眼神让他心底泛起了不安
，他们之间已经越来越陌生了，这个素来风度翩翩的皇帝已经让他越来越看不懂了。
“颜夫人让朕想到了故人。”上官泽摆摆手，转过头看着墙上的女子，眼底的伤痛转瞬即逝。
清颜偏过头，唇上的讥笑一闪而过。
听说，后宫的人都说皇上是个痴情之人，对颜贵妃念念不忘，将她的画像放在御书房，只为睹画思人，更有人说当初若非颜贵妃咄咄逼人，要求皇上赦免纳兰一家，还妄图联手他人救纳兰家对皇上不利，皇上才会痛下决心处置了颜贵妃，其实皇上的心底是不舍的。
见清颜只是低着头不语，上官泽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眼底闪过一抹怀疑，她低着头的模样像极了一个人，一个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女人。
他紧皱着眉头，不知在思考什么。
“皇上，颜儿这几天身子不适，若是没什么事就让她先回去吧。”墨北晟见清颜神情恍惚，以为她又不舒服，便出声说道。
“朕只是想看一看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样的，让你千里迢迢地追到云州城去，又在宜城逗留了那么久。”上官泽的语气里有说不出的古怪，冷哼道，“你看看朕案几上的奏折，可都是弹劾你的。”
墨北晟面色一凛，不怒反笑，“微臣的女人，自然是微臣自己去带回来，微臣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微臣的家事轮到朝臣们指手画脚了。再说宜城，微臣可是一句话都没有，就赶去了那里，那些弹劾的朝臣们大概也就是日日在皇上跟前表达一下他们的担
忧之情吧？”
上官泽垂首轻笑，“朕就知道，提到这些事，你必然是这个反应，所以朕也早就压下那些人了。只是，关于那五十万两白银，倒是怎么回事？朝廷里可都是议论纷纷了。”
说起了公事，上官泽总算恢复了理智，视线也从清颜身上移开，只是这个女子，已经得到了他的注意，就算，她是墨北晟的宠妾，也无妨。
见两人张口便说起了朝廷里的事，清颜有些不懂上官泽为何让她一同进宫了，又为何没有支开她，反而让她听到这些朝政之事，是因为觉得她只是一介青楼女子，无需顾忌么？亦或是，他还有其他打算？
以她对他的了解，这人不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恐怕招她觐见，是另有目的的。
“虞妃到。”公公尖细的声音传来，让清颜茅塞顿开，她果然是皇上的棋子，只是不知道皇上对她这枚棋子给予了多大的期望，不过她更好奇的是，在皇上面前的墨北晟，会不会对秦子虞露出半点情意。
清颜不是第一次见到秦子虞，不过她比她记忆里那个青涩的女子多了几分尊贵，精致的妆容下是得体的笑容，像是精心计算好的，雍容华贵，明艳动人。
只是，这样的女子，却终究和后宫里无数女子一样。
而秦子虞却是第一次见清颜，早有耳闻这位京城第一楼的花魁的美貌，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明眸皓齿，风流转，果然不是普通的胭脂俗粉，素颜脱俗，带着一路的疲倦却也无损其绰约风姿，这个女子，果然绝色。
“虞
妃娘娘。”微微屈膝，清颜轻声请安。
她毕竟不是大家闺秀，这些礼节也不需要太过注重，更何况皇帝临时召见，也没有时间给她训练请安见礼，能够这样已经不错了。
“听闻皇上召见了墨将军和颜夫人，臣妾便想过来见一见这位名震京城的绝色女子，果然名不虚传。”虞妃微微一笑，望了一眼皇帝，“皇上和将军恐怕还有些公事要聊，不如颜夫人去臣妾那儿坐坐，也不用听你们男人谈一些枯燥乏味的政事。”
墨北晟不着痕迹地蹙眉，清颜倒是一脸淡然，上官泽的眼中却闪过了一丝精光。
“既然这样，子虞你就带颜夫人去坐一坐吧，是朕考虑不周了。”上官泽点点头，望向了墨北晟，以眼询问。
“如此甚好，颜儿素来不喜欢微臣在她面前谈论公事。”墨北晟望向清颜，对她说道，“我一会儿就去接你，你去虞妃娘娘那儿小坐一会，我很快过去。”
他们这副依依惜别的样子，倒是让虞妃扑哧一笑，打趣道，“墨将军不用担心，臣妾不会吃了你家颜夫人的。”
这么一说，墨北晟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见清颜也一脸调笑，他更觉得不安，子虞是什么样的女子他很清楚，虽然知道清颜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但是这里毕竟是在皇宫，虞妃的身份摆在那里，他就担心清颜受了欺负。
“将军不用担心，妾身会照顾自己的。”说完，她便跟着虞妃离开了御书房。
而最后落在墨北晟身上的那抹视线，只有上官泽默不作声地扫了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