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父亲,开口让一个母亲,放弃自己的孩子,这是一件,让人难以置信的事。
但是公瑾赐,却带笑看着这一幕,仿佛早就猜到墨北晟会如何决定。
这个男人在该绝情的时候,展现出的那份冷酷能将人推入深渊,这也是墨北晟最让人欣赏的,他从没有拖泥带水的时候,不会有任何的犹豫不决,永远清楚自己的立场,清楚自己该做什么,该放弃什么。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墨北晟竟然会在这么短时间里有所决定,他的果断决然让他肃然起敬。
“将军,这是你的孩子,你亲生的孩子…你怎么可以,叫我杀了我自己的孩子?你怎么忍心?”陆霓裳激动地撑起身体,扶着床架,黑玉般的眸子里透着绝望,她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这个她深爱的男人,居然开口让她拿掉孩子。
然而,墨北晟却不为所动,几近冷漠地看着陷入癫狂的陆霓裳,坐到床沿,执起她的手,小声安慰,“等这些事过去了,我们再要孩子。”
“将军,我求求你,不要杀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陆霓裳弓着身体,痛哭出声,她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我保证我爹不会和皇上作对好不好?我可以答应你任何要求,我只要这个孩子,让我留下这个孩子,我求求你。”
陆霓裳以为,他们不让她生下这个孩子,是不想让她爹牵制墨北晟,所以她代她父亲保证不会和皇上作
对,她知道皇上和很多大臣对父亲的跋扈有诸多不满,她一定会尽力劝他放手,只要他们让她留下孩子。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这个孩子牵扯的其实更多。
公瑾赐要对付陆大人,自然要切断任何能给他助力的人,他和上官泽一样,都不会让墨北晟有机会帮陆启松,即使他们都相信墨北晟,却还是要切断任何潜在威胁。
上官泽也是一样,他不会让陆大人和墨北晟连成一线,他当初让陆霓裳嫁给墨北晟,是为了牵制住陆府,绝不是为了给陆府这么大的一个靠山,外戚壮大,是他无法容忍的。
“霓裳,你该知道的,这个孩子一旦出生,会打乱整个局面。”就像一个潜在的催化剂,不仅会让皇帝对墨北晟出现猜疑,会让陆大人更嚣张跋扈。
牺牲一个孩子,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让陆启松清醒,如果他及时收手,也许皇上不会对他赶尽杀绝,否则,他的死期就不远了。
“将军,这是我的孩子…你怎么忍心,让我杀了他?”陆霓裳不停地摇头,任凭墨北晟怎么说她都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她以为墨北晟和她一样高兴,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原来一切的温柔都是假的,他从来没有觉得高兴过,甚至一直都在处心积虑地处理掉她的孩子,之前的小产或许也是他的意思,所以当时他才会那么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下毒事件。
陆霓裳突然觉得浑身
冰冷,她怔怔地抬起头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却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那么遥远。
她一直认为,她的夫君同别人不一样,正气逼人,不为人所迫,是非对错黑白分明,但是这一刻她突然希望他和普通人一样,有七情欲,会不忍,会不舍,至少这样她还能哭着求他放过他们的孩子。
公瑾赐也随着陆霓裳的目光看向了墨北晟,他依然是平时漠然的表情,平静如水,仿佛在他眼前苦苦哀求的人不是他的妻子。
他们大婚那天,公瑾赐也在场,他以为这个王妃是墨北晟自己挑选的,听说她是京城里有名的才女,那天他穿着大红的喜服,脸上难得有了笑容,有了新郎官该有的一切表现。那是公瑾赐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深藏不露,他的眼底明明闪过厌恶,却偏偏把一切配合地天衣无缝,仿佛他很满意这个赐婚,很喜欢她的王妃,至少在一段时间内,公瑾赐真的是这样以为的。
如今才发现,原来他一直都错识了墨北晟,这个深沉的男人,懂得在适合的时候说适合的话,做适合的事,他只是把这场亲事当成了一个任务,一项工作,只要完成,就好。
“就算是为了你爹,你也不该强留这个孩子。皇上对你爹已经诸多顾忌,你以为为什么皇上到现在还容忍他,是因为他还愿意给他机会。”墨北晟的声音很冷漠,平稳地仿佛在叙说天气一般随意,他认真地
望着陆霓裳,“你猜,你父亲会不会以为有了这个孩子我就彻底地站在他那一边了?而皇上,又会不会因为对我的猜疑,而让墨府和陆府一起消失?”
这是一个很大的恐吓,甚至没有证据,只是单纯的推断。
若是在平时,陆霓裳不会这么容易地被糊弄住,但是这一刻,她心慌意乱,失措无助,墨北晟的话就像惊天的响雷一样,让她完全说不出话来。
没有人知道陆霓裳心里的痛苦,墨北晟也不知道,以为她只是伤心无法留住这个孩子。
其实不是,陆霓裳的心里藏着有一件事,她不敢告诉任何人,甚至连巧秀都不敢说,当她知道这件事之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半天才出来,她宁愿自己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妇人,宁愿自己不要懂这么多,这样也许她就能快乐一些。
她爹早已权倾朝堂,可是这两年皇上的倚重已经让他忘乎所以,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只想着往上爬。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地位已经让他不再满足了,他的心里多了一个黑洞,需要用更多的权势填满。
陆霓裳听到她爹的第一谋士和他的对话,那人建议她爹夺权,从天子的手中夺下权柄,她爹沉默,并没有回答。当她听到这样的对话,吓得腿都发软了,她通读诗书,知道太多改朝换代的事,这样的行为叫做,谋朝篡位。
最可怕的是,她找人调查的结果告诉她,她
爹确实动了这样的歪念头,即使他并没有打算走到最后一步,但是他目前所作所为,是任何帝王都不会容忍的,尤其是像上官泽这样骄傲自负的帝王。
“我恨你们。”陆霓裳无力地瘫倒在床,泪水沿着脸颊打湿了被褥,绝望的痛楚布满了她的脸颊,她知道自己无力改变任何事,她早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甚至是杀了她的孩子。
她好恨,好恨那些一直逼迫她的人,恨父亲的野心,也恨墨北晟的忠心,更恨自己的痴心。
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公瑾赐只是耸耸肩,退了出去。
走到门口,他又回头望了一眼低头痛哭的陆霓裳,这个女人其实很可悲,以为自己是最幸福的,却猛然发现一切都只是南柯一梦。
所谓的宠爱、地位、权力,都是可以随时拿来牺牲的,而她,在父亲的眼里、在丈夫的眼里,都不及那些虚无的东西重要。
轻笑一声,公瑾赐离开了这间充满了悲哀的房间。
最悲哀的是,这个女人甚至不知道,自己牺牲的孩子并不能换回她爹的性命,也许还会加快了他父亲灭亡的脚步,而墨北晟,显然并不打算告诉她,否则也不会故意误导她了。
“墨北晟。”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喃他的名字,公瑾赐的唇边泛起了诡异的笑,“你是不是真的什么都无所谓呢?”
真想撕开他那种永远淡定自若的表情,看一看他惊慌痛苦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