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北晟并没有在清颜的房里过夜,两人聊到子时,见清颜脸上掩不住的倦容,便帮她熄了灯,离开了。
他离开之后,清颜又睁开了眼睛,坐到了窗边,支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面上竟有几分迷惘。
“像他这样刚正不阿的人,要是知道被利用了,应该会很生气吧?”空灵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极为突兀,她的声音并不响,更像是喃喃自语。
身后的气息突然间出现,清颜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一件外套裹上了她的身体,若影若现的黑影立在身后,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源源不断地输送着内力,让她的身体暖和了起来。
“要是姬羽知道,你的内力大多都用在给我取暖上,一定会暴跳如雷。”清颜嘻嘻地笑了笑,没有改变姿势。
身后那人的动作不变,只是若有似无地轻‘嗯’了一声,算是应了一下。
“楚殇,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吗?满脑子只有百姓,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清颜困惑了,她的世界从来不是这样的,充释着各种各样的利益、诱惑、杀孽,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干净纯粹的灵魂,她突然有点胆怯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人。
她习惯了隐在黑暗里,观察所有人的贪婪、利欲熏心、仇恨、残忍,她的世界一直
都是这样的,她习惯在这样的肮脏里沉浮,习惯武装起自己,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
但是墨北晟和她从前遇到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他干净地让她觉得即便只是靠近他看着他,都是一种亵渎,他的眼中完全没有污秽,他的心里装着沉甸甸的百姓,这样的人,让她不敢直视。
“嗯。”惜字如金的男人,重复了同一个字,如果清颜此刻回头就会看到楚殇拧眉看她的表情,满是复杂和心疼,但是她从来不会回头看自己的影子,所以也从来不会看到楚殇的表情。
“我看不透他。”因为太干净,而让人无法猜测。
这一次,身后的黑影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小信笺递了过来,清颜接过打开。
信笺并不长,所以她看得很快。
果然如墨北晟所说,宜城水患,百姓疾苦,甚至有些地方已经有了瘟疫的前兆,朝廷却迟迟没有批复,官员们在这种时候并没有慷慨解囊,反而低头垂目,没有人愿意站出来带头解决宜城的问题。
“让姬羽先带人去暗中支援宜城,那个知县大人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让姬羽找人顶替了他。”一阵冷风吹过,清颜缩了缩脖子,似有凉意,她将外套紧了紧,身后那人已经伸手将她抱了起来,放回床上,清颜拉长
了脸,那人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点都没有因为她的变脸而畏惧。
最后还是清颜放弃了对视,将外套丢到一旁,重新窝进被子,靠着软垫沉思。
宜城是个大城,照理说不该如此不堪一击,区区水患,没有道理就让整个城的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但是偏偏这宜城的县官是个欺上瞒下的小人,中饱私囊不说,就说他这几年克扣的赋税和米粮,就堆积成山,而朝廷偏偏还以为他是个清官,大力褒奖,让他更是得寸进尺。
“宜城知县,是陆大学士的人。”楚殇的声音很轻,却足以让清颜听清。
官官相护,才得以欺上瞒下,靖国经过前几年的内乱,早就经不起再一次的大乱了,这几年的修生养息却让这些官员们相互之间建立起了很大的默契,报喜不报忧,让朝廷以为百姓和乐,天下太平。
皇帝并不傻,只是鞭长莫及,这几年他在朝廷里埋下了许多亲信,只是和那些护国元老相比,他依然太嫩,只能一点一点地削去权臣手中的势力,若是要神不知鬼不觉,着实困难。派出去的官员,有些被收买,有些贪生怕死,少数的才是清风傲骨,但是这样的人却终是受不了朝廷里的阴谋诡计而隐于山林,这些,皇帝都知道,不过他更清楚,心
急吃不了热豆腐,所以就算他再忧心百姓,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羽翼未丰时,只能隐忍,再隐忍。
清颜眨了眨眼睛,看着楚殇,透着几分期待,“我记得他有一盏夜明珠,价值连城。”
“属下会为主子取来。”楚殇点头,他知道主子的意思,拿夜明珠的同时,可以顺便处理掉知县,只是嫁祸给谁,他还要再考虑一下,毕竟瑾楼的暗杀不适合出现在官场上。
清颜把玩着手里的长发,状似随意,“听说那个知县将宜城首富的女儿凌虐致死。”
“是,属下知道怎么做。”楚殇垂头沉吟,嫁祸给那首富,再以新的知县来处理那人女儿的案子,真相大白之后还能再向那首富捞上一笔,加上知县的家底,也许宜城百姓的冬天,也不会太难过。
清颜躺下去,闭上眼睛,最后说了一句,“不要留下痕迹。”
她的呼吸渐稳,似是陷入沉睡,守在床边那一道黑影从窗边跃出,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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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整个墨府都知道了墨大小姐夜宿颜夫人的院子,将军呆了大半夜才离开。
泼辣的林氏一大早地就在自己的院子里大发脾气,将一桌子的早膳扫到了地上,整个院子的下人都吓得瑟瑟发抖,谁都不敢多说一句,生怕触了这位泼辣的碧夫人的霉头,不过大家都在私底下纷纷摇头,照她这样子,恐怕再不多久就会彻底地失宠了。
向来温和柔弱的齐氏,也红着脸怒斥了不规矩的下人,听说连早膳都没用,便被贴身侍女扶回了房,说是头晕目眩,还让管家去请了大夫来看。
陆霓裳毕竟是大家闺秀,让她做一些有失身份的事她也未必做得来,不过她还是支了人将父亲特意遣人寻来的古筝送去给墨依依,说是让她好好跟着清颜学琴,至于她这一番此地无银的行为会不会引人遐想就不得而知了。
唯一毫无反应的,只有侧妃欣雨彤,她吃了早膳之后便去了厨房,和大厨商议王妃的膳食调理问题,然后又去了账房拿了一本帐簿,在书房看了大半天,一个下午就这么打发过去了,半点闹腾都不曾出现。
而这个当事人清颜,听了雪融惟妙惟肖的传达之后,对那个沉静的欣侧妃,越发好奇起来,她到底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将心,藏得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