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说,官家小姐被一个青楼女子如此压迫,总该流露些不悦之情才是,连身份卑微的齐氏和粗鲁的林氏都不给清颜好脸色看,而这位欣侧妃却没有给过清颜一个冷眼。
她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真正单纯的人存在,任何人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和企图,为了达到自己想要达到的,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拼尽全力,努力争取。
但是端坐一旁的欣侧妃却让她有些迷惑,她真的如表面看来这样与世无争么,进入将军府,竟是没有半分争宠之心?她不信,她宁愿相信,这位欣侧妃才是手段高竿的人?
在清颜恍神间,陆霓裳突然面色苍白,捂嘴俯身,难受地干呕起来,看起来甚是难受。
“王妃姐姐,你没事吧?”齐氏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慌忙扶住陆霓裳,关心地问道。
墨北晟面色一冷,她这个样子…
“王妃姐姐是有喜了吧?”一直没有开口的欣侧妃微抬眉眼,神情温和,眸子里一片澄清,嗓音轻柔,如沐春风,让人觉得很舒服。
“回禀将军,已经…三月有余。”陆霓裳本是苍白的面色微微泛红,低垂着头娇羞起来,带着几分初为人母的兴奋。
“恭喜。”上官睿和上官
澈回过神,连连恭喜,倒是上官澈多看了一眼清颜,只可惜她的视线落在院子里的某处,微微出神,仿佛并没有被这番喜讯所扰。
林氏面上闪过妒色,陆霓裳本就是王妃,地位尊贵,若她生下了嫡子,那么她的王妃地位就再也无法动摇了,她本以为自己有机会生下长子,却不慎小产,之后调理了很久依然不见起色,如今看着王妃有孕,她也只有暗恨在心。
“既然王妃有了身孕,那还是早点休息吧。”清颜嫣然一笑,站起来微微福身,潇洒地转身离去。
在座众人,都因清颜不识大体的举动而微微蹙眉。
墨北晟同样满脸讶色,在别人眼中也许认为清颜恃宠而骄,看到正室有了孩子而甩脸色,但是墨北晟却清楚清颜根本不在乎这些,那么她,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冷漠离开呢?
陆霓裳见墨北城的目光始终落在离开的清颜身上,不由得俯身轻唤一声,拉回了墨北晟的注意力,故作难受状,墨北晟只好先送她回房,让上官睿和上官澈自便,其他几个夫人也不便多留,纷纷离去。
“听说他一个月才去陆霓裳房里一两次,这样都能让她怀上。”上官睿温润的面色不变,只是眼中多
了一抹冷冽,隐着薄怒,“这下,陆老头可得意了。”
陆大学士在朝中的势力本就很大,大女儿嫁了大将军王,小女儿嫁给了皇帝为妃,这几年早已权势滔天,如今更是目中无人,若是他知分寸倒也罢了,依仗着国丈身份,越发地不知轻重,中饱私囊,暗中做了不少祸事。
“这就要问北晟了。”上官澈耸耸肩,不以为意地淡笑。
“陆老头将他的几个门生安排到吏部的事情,你听说了么?”上官睿向来不喜欢陆大学士,觉得他倚老卖老,固执守旧,又不时贪污受贿,让人厌恶至极。
“让他闹,闹大了才好收拾。”瞥了身侧义愤填膺的人一眼,上官澈淡淡地抛下一句话,负手离去。
上官睿立在当口,双眉紧皱,原来皇兄打的是这个算盘。
他还道两位兄长怎么突然间转了个性,居然对陆大学士的作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起来了,原来,他们要的就是他的闹腾。
只是,如今陆霓裳有孕,恐怕陆家的事就更不好办了吧。
不过说到底,他们还是相信墨北晟的为人。这个家伙是典型的军人个性,忠君爱国,绝对是个忠烈之士,否则当初也不会受尽酷刑都不愿意助纣为虐,宁
死都不肯做他们皇叔那一派的人。
“那你说…”上官睿抬头,想再问什么,却发现大大的厅堂里只有他一个人了,而上官澈居然不等他,一个人先走了,懊恼地叹一口气,也匆匆离开。
他不知道的是,上官澈只是出了东苑,并未离开将军府。
上官澈沿着东苑走出去,远远地看到一抹艳色的身影立在湖边,清风拂过带起她肩头的秀发,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不知为何,他竟觉得那一身孤倦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凄凉。
他犹豫片刻,慢慢地踱步过去。
清颜并没有回南苑,她让雪融和落霞远远跟着,一个人走到湖边静立,这是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心里烦闷的时候就来湖边吹吹风,让自己的心沉淀下来。
“颜夫人好雅兴。”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清颜不用转身都知道来者是谁,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所以她还是转过身,温婉有礼地屈膝福身,向身后那人请安。
“今日吃得有些多,怕是积食,所以来湖边走走。”清颜淡然一笑,望着面前的澈亲王,“王爷也有雅兴来湖边散步么?”
“今日月色极好。”上官澈负手立在清颜身侧,半仰头,感受晚风吹过脸庞,仿佛
真的只是在欣赏月色。
清颜偏头,清澈的眸子不以为意地注视着他,“王爷有话要问绾颜么?”
若是寻常人家的夫人,绝不敢在夜里同男子单独出现在河边,若是云英未嫁的女子更不该和男子单独相处,然而,清颜却仿若不知,半点局促不安都未曾出现,好像一切都发生得极为自然。
“你认识清颜么?纳兰清颜。”上官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而出问了这个问题,眼前的绾颜给他一种很奇异的熟悉感,就仿佛清颜立在自己面前一样,虽然两人的容貌不同,举止个性更是南辕北辙,但是他越是靠近她越是有这种感觉。
“故去的颜贵妃,整个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清颜微怔,迅速恢复冷静,她能肯定上官澈没有认出她,也许只是试探,也许只是疑惑。
似乎是清颜的话,勾起了他的回忆,他只是轻轻点头,“是啊,宠冠后宫,艳绝无双的颜贵妃,谁不知晓呢。”
他就那样静静地立在那儿,深黑色的长发垂在两肩,宛如一块无暇美玉熔铸而成的玉人,说不出的飘逸出尘,宛若天人。他本就是那样的人,什么都不用说,即使只是站立着,也会给人一种清贵幽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