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柔荷说完了,她用一种殷切又狠辣的目光等待莱阳答复。
此时,窗外一辆洒水车缓缓穿过闷热的街道,尾部那闪烁着“随时停车,注意安全”的标语也像某种神谕,透过翠绿的枝叶缝,一亮一暗的从莱阳眼前晃过。
晃得他有些出神。
他又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人真是越往上爬,越危险。
强大如恬父这样的商业巨子又如何呢?
他在掌握巨大财富和名望后,真心能睡几晚踏实觉?
连身边一个秘书都随时倒戈,成为刺向他的一把剑,那些更有实力将他吞噬的力量,会不会也让他夜深人静时内心惶恐不安?
别说恬父了,就拿自己而言,好像也是从认识恬静后,固有的人脉网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涌入进了无数不可控的因素。
这些因素就像天命般,不断操纵着自己走向一波又一波的曲折。
连他这个普通人都时常感到喘不过气,更何况恬静和他父亲?
现在想想恬静当时的采访,也许是想帮自己斩断这一切因素羁绊。
可羁绊一旦产生,就如同一张巨大的蛛丝网,哪是那么容易断干净的?
“莱阳?我在等你答复。”
李柔荷的声音打断了寂静,这会咖啡店里也放起了一首纯音乐,很舒缓,但却无法使莱阳内心宁静。
他看着李柔荷,又把她刚说的话捋了遍,发现了一个漏洞。
“保密协议这东西,难道不是你晋升大秘后就签署过的吗?”
“是签过,但当时针对的是工作内容保密,没那么细,也没那么高的违约惩罚!”
李柔荷喝口咖啡,补充道:“不过后来那个我没签,所以他也让我很难受!”
“那你完全可以自己找媒体处理,以你的人脉这不难吧?”
莱阳话落,李柔荷不假思索地摇摇头:“没可能的,云彬的媒体关系可能你没有一个直观感受,我这么说吧,云彬的不良资产业务能在全国开展,最关键的就是打通各个省份,乃至于市、县级别的媒体资源。虽说近些年自媒体兴起,但背后的大老板八九成还是原来那波人,不管是文章类,还是视频类,但凡做大些,背后的老板网都是通的。我如果没找对人,那消息一公布马上就会被对方花钱封锁,然后麻烦就找来了!”
李柔荷吁口气:“这些我都想了好久好久了,之所以找你,因为你现在这档节目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它掀起的力度也足够大,而且公司的大领导我也背调了,和云彬没有过商业往来,也就是说,最多是隔着朋友认识,但我相信这件事对节目也会产生无可限量的话题热度,在绝对利益面前,再有人愿当棋子的话,我觉得他们会感兴趣。”
李柔荷这说得太直白了,但也说出了事实。
从上次发布恬静采访的视频来看,大老板的确和云彬好像没什么瓜葛。
还发的那么迅速,这说明在流量面前他们是不会过多考虑的,唯一担心的或许就是风险问题,但风险也只会考自家。
所以那句有人愿意当棋子,或者说炮灰,就很重要了。
莱阳嘴角一歪,苦笑着抬眼看向面前这个熟悉的陌生人。
“你是想我当棋子吧?”
“不是你,当然……也不是我,有一个特别合适的人选。”
“谁?”
“李良鑫!”
当这个名字出现时,莱阳的心也跟着狠颤了下。
看来李柔荷真是把自己这边背调完了,她知道李良鑫就在杭州,也知道李良鑫、嘉琪、余烈的三角恋。
她的确找到了一个最容易下手的薄弱点!
“莱阳,我相信到现在为止你也变了很多,我也是。在上海这种高层圈子里混了这么久,就学会了两个字。”
李柔荷轻轻探了下身子,凑近道:“吃人!”
她严肃的脸颊上升起一丝压抑的苦笑,缓缓靠了回去:“我太了解他们是如何人前绅士,人后魔鬼的样子,都在吃人。技高一筹者,盆满钵满,技法拙劣者,家破人亡。狠得下心,才能成为人上人,否认只能被别人吞掉,变成一堆排泄物,顺着污水道流入最肮脏的城市底层。”
说完,李柔荷胳膊搭在桌上,双手交叉道。
“你如果对我说的这些话嗤之以鼻,那你其实是幸运的,没有经过太深的社会折磨,你可以当我今天没来过。但这番话如果让你感到内心触动,那很抱歉,道理你懂,只是想装睡……可这世界是一场黑暗森林,一旦觉醒的人,要么你吃别人,要么被人吃,待着不动最后只会落得无尽崩溃,我想,你一直在纠结,所以你一直在痛苦。痛苦得不到恬总,痛苦和李良鑫之间的关系,痛苦这个,痛苦那个……这种痛苦在未来还会反复上演,直到你变成一堆渣子!”
说实话,要是两年前莱阳听到这话,一定会将手里的咖啡倒对方一脸,因为他特别讨厌那些自以为懂的人大谈阴谋论。
可现在他被这些话说得无法反驳,他内心恶心,可又逐渐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