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清秋正走在去往城北那家夫妻店的小路上,在红袖招之时谢姨曾和他提过几次,说是这家店铺极好。
她想去,却不敢多去。
今日里朝清秋闲来无事,便打算去看看。方才在路上他还遇到了两个人,其中一人双眸狭长,另一人一身黑衣,气势十足,想来都不是寻常人物。
他来到铺子时已是响午时分,店里客人正多,只还剩下一张桌子。
他坐在桌子上随意打量,客人之中有贫有富,可都是悄然吃饭,默然无言语,似乎是怕打破了这难得的宁静。
他要了一笼包子一碗米粥,包子不大却是分量十足,米粥不多却也是刚刚好。
最是难得刚刚好。
有个锦衣公子迈步而来,见到铺子外面客人已满,他也没有抱怨只是和赵姓汉子打了一声招呼,然后自顾自的蹲在铺子外面绕有兴致的打量起店中之人来。
看到朝清秋时他双目一亮。立刻起身,一路小跑过去。
他一屁股坐在板凳上,'不想在这里还能见到江陵兄。'
朝清秋正在低头喝粥,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真是在哪里都能碰到东都兄。”
李云卿伸手想要摇一摇折扇,却发现今日竟然忘了带出门,他笑道:“江陵兄,你我是有缘人,实话实说,我是当今的大秦丞相之子,李云卿。”
朝清秋点了点头,“有间书院,朝清秋。还有,我可没有邀请李兄同坐。”
李云卿目光哀怨,“凭咱们的交情难道还不能与朝兄同桌共饮不成?朝兄还真是个小气人,在我来看,咱们兄弟莫说是同桌共饮,便是同床共寝,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朝清秋差点将含在口中的一口米粥喷了出来。
“朝兄既然不说话,那便是同意了。”
此时姓赵的汉子正将李云卿的吃食端了上来,“小李,你来的不是时候,要是早些来,我还能把上次和你说的老李介绍给你认识,你们一定有不少话聊。”
李云卿笑了笑,“老赵,若是我来的早些,你这铺子只怕都要被拆了。”
汉子不以为意,只当他在说笑。
李云卿忽然想起什么,轻轻惊呼一声,“朝兄,近日听闻有间书院有人将文武书院的学生教训了一顿,莫非?”
朝清秋点了点头,“不错,是我干的。”
李云卿惊为天人,“不想我还是错看了朝兄,没想到你还是个狠人。不过我早就看不惯文武书院那个司马剑了,想来他而今一定沮丧的很。”
朝清秋看着他身后,笑容玩味,“我看不见得。”
李云卿立刻自己轻轻掌嘴,“其实我与司马兄神交久矣。只是未曾相见,若是我见了司马兄,定然要安慰他几句,毕竟胜败兵家事不期。”
司马剑在他身后走出,走到一旁落座,依旧是面目生硬,“不必。”
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个读书人,那人望着李云卿,一板一眼的道:“君子不在人身后议论他人是非,公子当记之。”
李云卿面色不变,他含笑点头,“这位兄弟说的有道理,云卿谨记。”
原来今日正是朝清秋约了司马剑和沈括在此相聚,毕竟当日在听雨楼里几人说过要教训一下莫云聪,他们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自然要说话算话。
几人各自言表了身份,李云卿眯着眼打量着三人。
“文武书院,四方书院,有间书院,我记得你们几家书院向来都不对付才是,朝兄真是厉害,进了东都不过短短时日,便是已经结识了不少豪杰人物。”
朝清秋懒得和他解释,便是说出来这都是自家先生和师叔留给自己的旧账,只怕这位云卿兄也不会信。
“还有一事,我见司马兄和沈兄见我在此,神情似是有些不太自然,莫非你们有什么大事,有我在此却不好说不成?”
司马剑那张冷面上显出一抹杀机,沈括则是抬头望了李云卿一眼。
朝清秋面色如常,他只是后悔今日出门的急,竟然忘了向红袖招的姑娘们借一方锦帕,害的自己只能用袖子来擦了擦嘴角,真是愧对这一袭青衫。
“我们聚在这里,是想教训一下莫家的莫云聪,云卿兄有没有兴趣?”
李云卿依旧半眯着眼,“朝兄还真是不拿兄弟当外人,你就不怕我转头就卖了你们不成?毕竟莫家公子的人情还是值几个钱的。”
“云卿兄是聪明人,即便不参与,想来也介意看个热闹。”
李云卿大笑,“朝兄知我,我与莫家无冤仇,只怕不能助你一臂之力了,可看个热闹倒是乐意的很。”
几人正在言谈之间,有几个家仆模样的人来到了店铺之前,这些人趾高气扬,面目朝天,身上所着蓝衣上还写着一个大大的莫字。
铺子里赵姓汉子见了这些人,连忙从铺子里的桌案下面掏出一个钱袋,然后凑到那几人身前,半弓着腰,送上钱袋,脸上满是讨好的笑意,似乎在求着那些人什么,只是距离太远听不真切。
那些人收了银子,最终骂骂咧咧,只是终归没有走进铺子,为首之人重重的拍打了赵姓汉子后背几下,然后又狠狠的瞥了眼店中正在劳做的妇人。
气焰嚣张,扬长而去。
店铺里有些常来的客人见状深深的叹了口气。
朝清秋问道:“这位兄弟,这店家可是惹上了什么事端不成?”
那人转头望向几人,“老赵这种老实人哪里会惹什么事端,还不是那莫家的莫三公子要讨好云凰公主,想要在这里为她修建一座大宅,老赵不肯搬,好歹是在天子脚下,莫家倒是不敢太过分,只是整日就会找些人来在店铺里闹上一番,这几日闹的越发凶恶了。”
朝清秋几人不曾言语,像这种世家豪门欺压寻常人家,本就是寻常之事,几人哪怕不曾亲眼见过,可也终究有所耳闻,只是不想会嚣张跋扈到如此地步。
李云卿忽然道:“教训莫家公子算我一个。”
朝清秋看了他一眼,“云卿兄心中也有大义?”
李云卿轻声一笑,“朝兄当知我,所谓仁义道德在我心中一钱不值,可我这种人难得能有个朋友,谁敢欺他,我就要他死。不管他是谁。”
朝清秋大笑,“祸福无门,唯人自招。还是要信一些的,今日无酒,咱们就以粥做酒,朝某先干为敬。”
说的豪气干云,他来的早些,碗中的米粥只还剩下个碗底而已。
其余几人都是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李云卿喊道:“老赵,再给我这个朋友上来一碗米粥,要热的。”
本非同路之人也能因一事而走到一起,何尝不是一种殊途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