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春初,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却没带来多少暖意,依然寒风刺骨。
薛禅打扮的施音禾裹着大氅,窝在一处废弃茅草屋里,手中的干粮硬得啃不下去。她打算出去临近街市里买些吃的。
银票足够,但她不想住客栈。出来的那一刻,她就想好了,不给他们找到她的机会。住客栈最容易被寻到踪迹,她不住。
住民宅,有可能被问出来,也不行,只有住废弃房屋跟山野了。
这么多年,从小到大,她已经习惯一个人适应周遭环境。这么飘零,她不觉得有多苦,反而乐在其中。也许,她早就习惯独处。
有时,在某些地方休息,住得惬意,她便多待几日;住得不舒坦,拔腿就走。
从前,多是心在流浪;现在,心有了着落,躯体却又开始无处安放了。生活像是在跟她开玩笑。
这地方叫关西镇,她第一次踏足,看起来偏远落后,但却民风淳朴,因而她并不担心被人恶意骚扰。
这一路,打架是不怕的,但她不想打,费事,也容易引起注意。
离开临近河边的茅草屋,沿着山路拾级而上,步行约莫一千多米,就是临河小街。
正值晌午,买卖者出街最集中的时候,街头巷尾,人头攒动。加上沿街摆卖的五花八门的物件玩意吃食,逛起来挺惬意。
施音禾极少有这样放松的时刻,她一个人悠哉悠哉,这里瞧瞧,那里看看,手上还拿着一个装着点心的油纸包,吃得挺香。
迎面跑过来几个追闹玩耍的孩童。最前头那个看起来最皮,他手上拿着一个竹蜻蜓,像是故意引逗后头追赶的男孩,那男孩嘴里嚷嚷:“坏蘑菇,快还我,还我!……那是我娘给我的……”
前头那个见男孩追得气喘吁吁,他得意的边跑边扭头朝他吐舌头:“来啊来啊……追我啊,追得上就还你……”
男孩四五岁年纪,长得有点胖,眼看追不上了,直接赖在地上哭鼻子:“坏蘑菇,死蘑菇,臭烂蘑菇,没人要的蘑菇,我告诉我娘去……”
前头的孩子脸色一黑,猛停下脚步,掉头冲回去,朝那男孩怒吼:“死胖子,你说什么?谁跟你说我没人要了?不说我把你竹蜻蜓丢河里!”
“我娘说的,你就是没人要的臭蘑菇。”那男孩一脸不服气,梗着脖子怼回去。
前头的孩子把竹蜻蜓往地上狠狠一摔,再用脚死命一碾,怒视胖男孩:“回去告诉你娘,再说我没人要,日后见你一次打一次。”
胖男孩一愣,接着崩溃大哭:“还我竹蜻蜓,还我竹蜻蜓……”
施音禾看不过去,走近胖男孩,蹲下去安慰他:“一个竹蜻蜓而已,一会大哥哥给你扎一个,这个大哥哥会。你等等哦”
胖男孩眨巴着眼,有些不相信的看着她,她伸手擦掉孩子脸上的泪水:“你等会,哥哥找些长叶子的草扎一个……”
施音禾扎竹蜻蜓的手艺是跟师父学的,师父常年在外,知道的东西多,按他的原话:技多不压身,碰到难处的时候,还能换口饭吃。
她说着,抬头四处看了看,往街角近河处走出去,捡了些草叶子,三五下功夫,扎出一个活灵活现的竹蜻蜓来,那胖男孩先是一脸惊奇,接过竹蜻蜓时,破涕为笑:“谢谢大哥哥。”
“好了,去玩吧。”施音禾拧了一下他胖乎乎的小脸,那胖男孩朝前头那孩子炫耀的挥了挥手里的竹蜻蜓,笑着跑开了。
“你叫蘑菇?”施音禾这才回头看向那孩子。
那孩子点点头,又倔犟的转过脸去,不打算理她。
施音禾笑笑,手上继续扎另外一个竹蜻蜓,递给他:“拿着,给你的。”
“我也有?”
“嗯。”
“你为何也给我扎?他们才不会给我扎竹蜻蜓。”
“因为我不是他们啊。”
“可是,你不觉得我是坏小孩么?我踩烂了小胖子的竹蜻蜓。”那个叫蘑菇的孩子低下脑袋,似乎有些懊恼自己刚才的鲁莽。
施音禾仿佛看到年幼时独自默默练功的自己,语气越发温柔:“你只是生气他们说你坏话,又妒忌他父母爱他,对不对?”
蘑菇脸上的委屈让施音禾心疼,她搂过孩子:“我猜啊,你穿的是男孩的衣服,比男孩还要顽皮,就是想让他们看见你厉害,不能伤害你,对不对?”
那孩子眼睛一亮:“你知道我是女孩?”
“我当然知道,”施音禾笑魇如花:“因为,我也是女孩,我是大姐姐,不是大哥哥哦。我也跟你一样,让自己看起来很厉害,才不会被人欺负。”
“大姐姐?”蘑菇惊奇的打量着她,发现她果真比普通的男人要纤细些,她不禁好奇的问:“大姐姐,你也被人欺负?”
施音禾没正面应她:“告诉大姐姐,他们为何说你没人要?”
说到这个,蘑菇又低下头:“因为我是母亲独自养大的,没有父亲。母亲怀我的时候逃难,晕倒在这附近的一处小树林,被人发现……对了,生我时,树林里长着小蘑菇,母亲就随口起了小蘑菇这个名字……母亲靠给别人缝补衣裳,桨洗衣服度日,母亲不肯说父亲是谁,他们都传母亲是未婚生子……所以,都看不起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