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小哥哥,音儿想你们了,你们什么时候来接音儿回去啊?音儿害怕……音儿好害怕……”
“他们是谁?……音儿不要留在这,音儿不认识他们……母妃,音儿想回家……小哥哥……大哥哥,音儿想回家……”
“不要……不要……这是什么东西,好臭,为什么要放在音儿房间?好臭,音儿想回家……”
“小哥哥,救救音儿,音儿难受……骨头快断了……断了……”
……
施音禾昏迷了两天两夜,一直在挣扎,拼命摇头,身体痛苦扭曲,似乎想挣脱什么东西的束缚,却永远挣脱不了。
于是她拼命哭喊,泪水流不尽,打湿一个又一个枕头巾。
一个飘渺的声音从远方传来:“音儿,我在这,别怕,我是小哥哥,我来救你了,音儿乖,不怕……小哥哥在……”
她挣扎着睁开双眼,一道刺眼的光逼得她再次闭眼,停了一会,再缓缓睁开,其实,她就躺在屋内的床上,光并不刺眼,是她太久没睁眼了。
眼前一晃,萧策那张憔悴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他胡子拉碴,头发凌乱,双眼布满血丝,正惊喜的望着她:“你醒了?音儿,你终于醒了!”
他转而又喜极而泣:“你再不醒,我都吓坏了。好了,没事了,音儿没事了。”
“萧策?”施音禾惊讶的看着他:“你什么在这?不对,我什么在这?这是哪?”
她扭身想爬起来,右腹部一阵剧痛:“啊……,痛……不行不行,快扶我一把……”她痛得呲牙咧嘴。
“别动,你伤口还没好,还不能动……”萧策急忙扶住她,再慢慢把她放平,嘴里埋怨:“什么说起就起?不知道自己伤得有多重么?”
“我受伤了?”她再次惊讶。
萧策一愣:“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她再次愣神。
萧策急了,她不会受伤太严重,给治傻了吧?
“你再想想,仔细想想,身上的痛哪来的?”萧策提醒她。
身上的痛?
她突然双手捂住脑袋:“不行,一想就头疼,我头疼,我头快裂开了……”
“啊?那就别想了,咱们不想那些不好的,不想了。”萧策心疼不已,双手帮着捂住她脑袋,似乎想替她分担头疼的痛苦。
“不对,我是谁?”
似乎有一道雷光刺穿她的脑袋,劈得她整个脑袋瓜支离破碎。
萧策一呆。
“你别碰我,我快想起来了……萧音儿是谁?……小哥哥呢?我的小哥哥呢?还有母妃,母妃也不见了,为什么她们都不见了?我是谁……萧音儿是谁……”
她拼命拨开萧策的手,眼神涣散又迷茫。
“音儿?你没事吧音儿?你都想起来了?”
萧策想抓住她张牙舞爪的手,无数次被她打掉。
“你走开!走开!……我头疼……你快走开……”施音禾疯了一般想爬起来,顾不上腹部疼痛,带着哭腔问他:我是谁?我是谁?……
萧策彻底慌了,一把抱住她,用尽全力不让她动。
侍卫被惊动,喊来一直守在农庄的大夫。大夫赶紧让萧策按住她,给她施针,再灌安神汤。
施音禾慢慢安静下来,虚脱一般沉沉睡去。
“大夫,她这是什么了?怎么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又直喊头疼,看起来很痛苦。”萧策神色慌张痛苦,恨不得替施音禾受罪。
“唉!”大夫叹了口气:“她应该是受了刺激,把以前人为隐藏的记忆给激发出来了,这在古时候,叫回魂。若老夫猜的没错,她以前曾经被人用药熏蒸,失去部分记忆,也叫失魂。这次的创伤让她捡回了丢失的魂魄。”
“还有这说法?”
“当然有,从前,老人经常提醒,不要在背后突然吓一个孩子,他会被吓丢了魂的,也就是吓坏的意思。有些孩子,被一吓,变傻了,就是这道理。但她这样剧烈头痛的,更像是被药给熏的。”
大夫一番话,让萧策如鲠在喉。
当年,母妃是有多恨皇后?把她的女儿丢出去给别人养不说,还让人用药熏掉她的记忆,想让她一辈子都找不回自己的身世。
也让向来疼爱妹妹的他一夜之间尝到失去妹妹的痛苦,一辈子都因为自己太小不能保护妹妹而内疚。
他能恨母妃么?
母妃也是个可怜人,被人欺骗了四年,把别人的孩子当宝贝养,最后发现了,却不能把亲生儿子换回来。
她愤怒到极致,才会做出这样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事情来。
那可是她疼了四年的女儿,说丢就丢,还跟皇后谎称人已经病死了。她的后悔,他看得真切,但一切已经来不及,施音禾失忆了,皇后也知道她“病死了”,母妃忌惮皇后,不敢盲目将人领回王府,一切再也回不到从前。
看着安静躺在床上的施音禾,萧策心里再次揪痛,多好的妹妹,他们竟眼睁睁让她在外漂泊到成人。
他抚摸着她冰冷的手,眼眶潮湿,几乎哽咽出声。
大夫几时离开,他都不曾发觉。
手心一动,她的手轻轻从他手里抽回去。
他猛抬眼,正对上她冰冷的眼神,刚想开口,张了张嘴,整个人呆住,说不出话。
没错,他从她眼睛里看到了冰冷,还有深潭一般看不见底的幽暗。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但他此刻从她眼里,看不到光,看不到任何内容,只有深不见底的暗淡深邃。
“你……”
他纠结着,似乎想找个更合适的词表达他的担心,但没等他开口,她冷冷说道:“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不想看到你们成王府任何一个人。”
他惊慌失措,拼命摇头:“我不走,我什么能走?你还没好,你……”
“你放心,我死了也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她面无表情,缓缓转过脸,面朝里,避开他炽热又慌张的视线,闭上双眼,任凭眼泪在内侧滑落。
那个角度,他看不见。
“音儿,你都想起来了是么?你听我说,母妃她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还能有什么原因?无非就是把我捡回去养,养腻了,就随手丢掉,人家丢一只猫狗还心疼几日,你们倒好,怕我想起来,让人用药逼我忘记,免得打搅你们的清静……你们知道这过程有多痛苦么?……”
“不是,你想错了……”
“滚……你给我滚出去……”
施音禾突然泪流满面,嘶声尖叫,挣扎着爬起来,拼命把他往门外推,伤口崩裂,血液再次渗出,湿透了她的衣裳,猩红狰狞。
萧策流着泪,苦苦哀求:“别这样,你流血了,不要动了,我求你别再动了……我走,我走还不行吗?你赶紧回去躺着,我保证不靠近你,回去躺着,音儿,求你了……”
“别喊我音儿,我不叫音儿,滚!……”
“好,不叫,不叫,我走……你不要喊,伤口会裂开……我马上走……”
萧策跌跌撞撞离开她的房间,刚离开不久的大夫听到风声,又赶紧过来,跟着侍卫一起进屋,屋里很快平静下来,不再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哭喊。
萧策守在屋外她眼睛看不到的地方,看着侍卫一盆接一盆血水端出来,再换热水进去,他心都快碎了。
他痛苦的捶着自己的脑袋,恨自己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