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先前,进门那时,华大夫说过一番话。
那个鬼东西,会跑出去!
届时,哀鸿遍野,尸陈千里,民不聊生!
就是指棺材里的鬼东西?
我只能思索,不能干扰。
眼前这一切,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了,是这华大夫死前的记忆。
只不过是他让我看一遍,经历一遍而已。
华大夫绕至棺材较大那一面,手狠狠落了下去。
沉闷的声响中,棺盖被推开了一截,一股黑烟从缝隙中冒了出来。
同时冒出来的,还有一只手!
手直挺挺的立着,五指曲抓,就像是老树根一般,骨节极粗,皮肤格外粗糙。
水汽很浓郁,尸体虽粗糙,但皮肤湿漉漉的,手背还覆盖着浓郁的黑色毛发。
湿尸?
不过,随着华大夫的视线落入棺材内,我才知道不是了。
入目所视,只能瞧见密密麻麻,且湿润的头发,劈头盖脸,看不见死尸五官。
旱魃!
尸谱中有记载,旱魃为虐,如惔如焚!
而旱魃的模样,就是猱形披发!
旱魃所生之地,干旱酷热,人活在煎熬燥闷的环境中。
“嗬嗬……”
喘声夹杂着咳声,同时从那尸体中冒了出来。
那只手狠狠推动棺盖,似要将棺材全部打开!
说时迟,那时快,华大夫手中持着的灵芝,猛地朝着棺材里一塞!
他手精准的塞过旱魃面上的头发,将灵芝压入旱魃口中。
那只手,忽地一下绷直,缩回了棺木中。
黑发丝丝缕缕的往上攀爬,缠绕在华大夫的手臂上。
我能感受到一点点疼痛,是发丝钻破了皮肤。
这种程度的上身,就是完整的通眼,通觉,通心,通神,通耳,通灵!
华大夫在闷哼,在喘息,手用力往外拔出!
另一只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火折子,快速用火苗炙烤那些发丝。
发丝快速的断开,留在华大夫皮肤上那些,快速钻入了血肉中!
棺材内的旱魃,毛发少了大半,能瞧见他的脸了。
那是一张病恹恹的脸,分明是重病而亡。
其鼻头黢黑,鼻孔外翻,肌肤干枯粗糙。
旱魃是湿尸,如此湿润,本不该那么枯燥开裂的皮肤,两者却结合在了一起。
我才明白,为什么这里的人不能喝水,又有咳嗽不止,痨病缠身。
棺中旱魃,在成为旱魃之前,是因为肺病而死。
正因此,才会如此棘手!
否则,只需要妥善解决旱魃即可。
两者相夹,尸难以镇,病无法除……
华大夫粗重的喘息着,艰难的将棺盖重新盖上。
期间,他余光还不停的看棺材里边儿。
我同样能瞧见,旱魃口中衔着那灵芝后,尸身不停的变得干枯起来。
“萤火枝生于旱土,即便我死,即便这镇上的人全部丧命,你也别想为祸世间。”华大夫颤巍巍的说完这句话,艰难的往外走去。
出了带着封条的院子后,脚步蹒跚往回走。
经过镇路时,不少人抬头看他。
华大夫回视之余,掩着面,不停的咳嗽着。
我很清楚,那种距离接触了旱魃,华大夫不但受尸毒影响很重,同样染上了重病。
咳嗽是病,一样是尸毒的一种。
所有患病之人,都会被旱魃逐渐吸走身上的水汽。
断水,就能断旱魃的联系。
议论声,逐渐从镇路两侧传来,大抵是,大夫都已经病了,那还怎么救人治病?
还有人说,一早就觉得这个华大夫,空有其名,言不符实,救了那么久的人,可病人除了一个个死,根本没有一个人痊愈,简直是庸医!
一石激起千层浪。
更有甚者,说华大夫就是骗子,哪儿有人渴了不能喝水,要一直烤着火炉的,人明明就得了肺病,得多喝热水。
议论声愈来愈多,有人开始跟着华大夫往回走。
我隐隐能感觉到华大夫魂魄传递给我的悲伤。
是这里的人将要全部死绝,他无能为力的悲哀,更有一种浓郁的失望。
那失望,就是对于天医道观的人,迟迟未曾赶来此地。
当华大夫前脚刚进院门,后脚,乌泱泱的人群就挤了进来。
每个人都显得很绝望,崩溃,甚至是……疯癫。
他们将华大夫踹翻在地,不停的殴打,口中更是谩骂,就是因为他,家里死了诸多诸多的人。
一口一个庸医,一口一个凶手!
有人开始在墙上写字,乱七八糟的字眼,侮辱的意味格外强。
人群中,还有几个略清醒的,质问华大夫能不能医好他们?
华大夫只剩下惨然,悲观,他说没有人能被医治了,大家都要死。
他临死之前,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将他的尸体曝晒在院内,不可收棺。
随后,一个大桶就被搬进了药房内。
愤怒的镇民,口中谩骂滔天,意思是华大夫骗他们那么久,他是庸医,早点说还能请来别的大夫,华大夫想要往东,那他们绝对不答应,只能让他往西。
尸体想被曝晒,那他们就让他被水淹,更不可能让他见着天光。
一群人将华大夫架了起来,抛入桶中,一桶桶水不停往里灌。
我能感受到,华大夫在挣扎,在攀爬,想要钻出水桶。
可没有作用。
饶是他有道术傍身,天医道观的道士也是医道同修,可直接接触尸毒,依旧让他手无缚鸡之力。
我眼前逐渐变得黑暗,人影在头顶晃动,清晰的感受到华大夫的痛苦,煎熬。
直至……他出现在桶外!
对,这是魂魄,不是身体了,我能感受到魂魄的轻盈。
华大夫的魂魄,盯着桶内。
水面微微起伏晃动,一张暗红色的脸,正在逐渐发绿……
那张脸上,生满了细细的黑色毛发,不停的滋长变长。
“跑!”??“快跑!”
我耳朵刺痛,脑袋嗡嗡作响!
意识一颤,眼前的一切,支离破碎。
还是那个陈旧破损的屋子,我站在靠门的位置,面前没有鬼魂了。
被上身,感知的过程,很快,事实上只有一瞬间,只是对我的接受来讲,觉得过了很久。
高个儿的潘寿,矮个儿的何邛,以及苗三阳还在那只桶旁边,何邛的手,正要触进水面。
“里头,是个旱魃!”
“赶紧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