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间的弟子们相当一部分露出动容之色,不只是天医道观的道士,甚至有澄丰观的道士。
张炯和祁钰两人同时看向天医道人,跪倒在地。
天医道人并未点头,却也没摇头反对。
随后张炯和祁钰两人共同上前,替薛烬解开了绳索。
薛烬晃晃悠悠站起身来,他低垂着头,苦涩无比。
“师尊所嘱托之事,弟子并未完成,更枉费师尊栽培。”
“更应弟子父亲之错,让师尊和天医道观背上骂名,弟子更万死难辞其咎。”
“无论此后结果如何,我已无颜面再回天医道观。”
“父债子偿,我要还债!”??薛烬语气忽变得高亢起来,他猛然抬起头,眼中精光抖擞!
抬起手,他卯足气劲,狠狠朝着自己头顶击去!
场间所有人都哗然无比。
“师弟!住手!”??张炯大声呵斥,同祁钰两人就要上前。
薛烬另一手猛地挥出,形成一股推力,让两人后退之余,他同时也往后退。
砰!
沉闷的声响中,薛烬的手打在了头顶。
他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血,身体重重落地,生死不知……
“死了……?”苗妤妤显得很茫然。
余文瞳孔紧缩,余观主同样露出惊疑满面。
澄丰观的道士骇然之余,同身旁人面面相觑,至于天医道观的人,无一例外,都露出愤慨和悲伤之色。
“师弟!”张炯一声哀嚎,他才和祁钰两人到薛烬身前。
一人搀扶起薛烬,另一人指尖在薛烬身上猛点,焦急万状。
我死死盯着薛烬的脸,他的相格很古怪,时而面上浮现一抹红光,时而又成了两颧青黑,眼下惨暗。
红光是吉。
青黑惨暗是凶,暴毙就在当前!
不!
不对!
我明白薛烬的意图了。
他在赌!
赌天医道人的反应!
他自己都不知道,天医道人会不会杀了他。
如果赌对了,这就是以退为进。
如果赌错了,他就先一步上路了。
不过,于我来说,先前阻拦不了薛烬,他此刻命在旦夕之间,恐怕我也没办法在他丧命前,再度取走他命数。
死,薛烬都让我无法达成目的!
“够了么?”天医道人闭上了眼,语调极其复杂,还带着一丝丝愠怒。
当这愠怒出现的瞬间,我心便彻底坠入了谷底。
随即涌上来的情绪,是失望。
天医道观,堂堂一观之主,竟然因为一场苦情的戏码,就转变了态度?
不能否认,薛烬所说的一些话,在不知道他底细的人眼中,耳中,的确是“感人肺腑”,可事实上,风险呢?规矩呢?
一个道观,承受得住传人可能是六鬼肆,甚至寿喜宫人的风险?
“余观主,我问,你觉得够了么?”??天医道人瞥向余观主,愠怒成了冷冽。
他的实力必然是高过余观主的,使得余观主微微退后两步。
“这……”
余观主微微一叹。
“薛烬既以死明志,大抵能证明他没有问题,不过,为了天医道观本身来考虑,还是不得不防,他之死,断了旁人口舌,以命还师恩,是足矣了。”
“呵呵。”
天医道人的笑声极为冷漠。
“其一,薛烬在襁褓中,便被本道带上山。他所说的没有错,若他有问题,那就是我有问题,整个天医道观都有问题!”
“其二,命数之事,已经水落石出。”
“其三,和尚尚且会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道门一脉,却要父之罪,子连坐?”
“若我天医道观有弟子叛下山门,我就要自刎谢罪,澄丰观若有人加入寿喜宫,你余观主,就要跳崖明志吗?”
“好荒谬的道理!”??天医道人咄咄逼人。
这让余观主接连后退。
余文脸色微微苍白,他眼中茫然,错愕,似是天医道人的反应,颠覆了他内心认知。
薛烬相格变了,青黑气息逐渐消散,泛红的气色慢慢稳定。
我捂着心口,失望的情绪化作郁结之气,闷堵的难受。
“走吧。”极为低哑的和苗妤妤说了一句,我转身往澄丰观外走去。
事已至此,薛烬死不掉。
天医道观医道双修,甚至我认为,薛烬看似下死手,实则他清楚,赌对了,天医道人绝对能救他性命。
机关算尽,却没想到,问题出在天医道人身上。
眼前,我亦不可能再动手做什么,只能蛰伏下来,再想办法……
虽说,这已经极其困难了……
但人,不能轻言放弃。
“慢着!”??忽地,张炯一声大喝,他显得愤恨交加!
“师尊,不能让陈千叩走!”
气氛,陡然变了。
先落在我身上的是视线,随后才是一声冷哼!
视线本就如同钢针一般,直扎意识,震慑力极强。
那冷哼更如同闷雷灌耳,让我身体一晃,嗓子眼都一股腥甜。
“老君山,天枢阁,陈千叩。”天医道人字字冰冷,语气中透着薄薄杀机:“正大光明,拔我弟子命数,一件事情,一个说法,薛烬已经为他父亲所作所为,给出说法,给出他的交代,你,要如何给出交代?”
双腿有种死沉死沉的感觉,实力的完全碾压,让我根本迈不动步伐。
转过身,我呼吸微微粗重。
“你要什么交代?”
和天医道人说理,完全行不通。
他若是讲理,就不会拦下来我了。
很显然,有什么师父,就是什么弟子,张炯的护短,恐怕就是天医道人传下来的。
“既然你拔出来了命数,薛烬身上的命,并非是你的,那就代表你冤枉了他。”
“薛家犯下大罪,他以死谢罪,你拔了他命数,本道便拔你命数一次,以示公平。”天医道人淡淡说道。
我脸色再变。
余文直接一步迈出,站在我面前,哑声道:“华观主还请三思!薛家的事情,未曾水落石出,能将薛広真面目公之于众,全凭陈道长!甚至先前我捉六鬼肆多人,也靠着陈道长动手!”
“聒噪!”天医道人手袖猛地一甩。
深黄残影一闪而逝,余文右肩往后一沉,整个人弹射而出,飞退了七八米,重重撞击在澄丰观大门梁柱上!
他肩头扎穿了一柄桃木剑,鲜血淌了下来!
余文艰难抬头,似想要说话,脑袋一歪,却昏死了过去……
“陈千叩,是让本道走到你面前,还是你自己走过来认罚?”天医道人依旧古井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