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医生朋友向来跟荀渺之外的人不搭话, 为人颇有点冷漠高傲的意思,而现在他又一副我想与荀渺单独谈话的样子,就算福霜有再多的不满,在钟离还需对方仰仗的时候都得伏低做小。
福霜把准备的小糕点端了上来,十分识趣道:“你们先聊,我去看看钟离。”
她说完这句话后转身进了钟离的房间, 荀渺目送福霜进门, 面对老友颇有点头痛。
“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的?”荀渺开口, 伸手捏了块福霜做的小甜点:“先吃点东西垫垫,我又不跑。”
李玉然冷哼一声, 到底是接过荀渺手里的小糕点吃了下去,等脾胃不再作痛之后他才开口说道:“你跟里面那个男人什么关系?”
荀渺干干一笑, 掩饰性的抬手撩发:“什么什么关系?”
她语气坚定道:“我们只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因为并肩作战的战友哭了?跟并肩作战的战友搞分裂了?搞完分裂你还把人气出血了?气出血你还舍得救人?”李玉然连珠炮弹般问出声, 而每问一句, 荀渺的脸色就惊异一分,到了最后荀渺简直惊恐不安,看李玉然的眼神跟妖道别无二致。
李玉然啧啧叹息,伸手点了点自己的眼睛:“我会看我眼不瞎。”
他用眼神示意荀渺通红的眼圈,满满当当的车子, 手中琳琅满目的武器,一脸的我都看出来了你还装。
哪知荀渺颇有点落魄的摇了摇头, 苦笑了一声:“如果我有本事把他气吐血了, 说不定现在我还挺高兴的。”
看来这里面还有内情?
李玉然挑眉好奇的“哦?”了一声, 荀渺却摇摇头不肯说。
李玉然啃了块糕点, 怡然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八成是喜欢里面那个男人了。”
这下荀渺是真的惊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狐疑道:“有这么明显么?”
“超~级~明~显~”李玉然拍了拍手上糕点的渣子:“如果不是你喜欢的人,哥哥怎么会那么卖力的救人?”
荀渺黯然伤神:“可是人家喜欢的是我的仇人。”
荀渺叹了一口气:“果然是我的仇人,连男人都跟我抢。”
李玉然突然受到惊吓,吞下去的糕点噎在喉咙里半天喘不过气,他脸色涨红,疯了似的拍打荀秒,求救的眼神炽烈的投向荀渺!
荀渺抽手就是一记大力拍背,李玉然受此大力,猛地往前一倾,喉管里倏而一畅,整个人都神清气爽,唯独后背疼痛让他呲牙咧嘴。
“女孩子像你这么暴力的真的好么?”李玉然喘喘,捂着胸膛心有余悸:“还好惹到你的不是我。”
荀渺还犹在伤心之中,李玉然却如此涮她,简直人神共愤!
荀渺不悦的抬头看向李玉然,李玉然却伸手抵住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等等,我先接通电话。”
他从裤兜里掏出正在震动的手机,“喂”了一声,听着对面说话。
“李先生你好,我是那个李小姐,你给我的药我给小孩子吃了,最近我把药停了,却发现孩子还是萎靡不振,有嗜睡跟轻微腹泻的症状。”
李玉然眯了眯眼睛,“啊……药是没有问题,不会有伤害的,是否是你给他服用的时间太长了?小孩子总还是得清醒清醒的。”
“那现在怎么办?”电话里的女子淡漠问道,不太像是关心孩子的那种女人。
李玉然“唔”了声,现在的情况显然是女子喂的药过多,导致孩子这些症状的发生,他沉思一下:“这样吧,如果您不介意,我上门会诊一下,当然□□的话,资费会比较高。”
电话里的女子沉默了,半晌后才淡淡说道:“不如我们一个小时后约在沿江路有一家咖啡屋见面吧,动不动给孩子喂药请医生,家里其他人也会怪我的。”
“……好。”
收掉电话,刚刚做完指甲的陈佩瑜将手搭在方向盘上,鲜艳美丽的指尖点了点方向盘,沉思半晌后她又拿出手机给自己徒弟打了通电话:“喂,你先给孩子包好,带好路上要用的东西,我这去接他去看病。”
她说完这些话后不待徒弟反应就挂断电话,脱掉高跟,换上舒适的平底鞋开车。
她的车速很稳,稳得跟她本人一样从不为快而出差错 ,在她的人生际遇里越是追求快的人,到最后越是欲速则不达,往往跌入谷底再难振作。
更何况此时的陈佩瑜并没有把全副心神都放在开车上,而是脑海中不时回放着刚刚女前台无意间给她说过的话。
——一位认识她的女士刚刚打听过她。
她化名李培的时间并不长,来到本市更是才有的事,如果是她之前请的那群“贵妇”,她不会忘掉对方的长相,根本不可能错过而不自知。
这到底是哪路神仙?
陈佩瑜越想越觉得眉心直跳,一股不好预感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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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没事给孩子喂药?”知道钟离的病情稳定下来后荀渺也有了关心外事的心思,听到李玉然的通话她一边捻起一块吃的送进嘴里,一边同他说话。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李玉然喝了口水,端杯细想了一下,哼笑道:”刚刚落脚这个地方的人,做事畏首畏尾,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连我略微试探一下都不敢正面接招的女人。“
荀渺刚才才与钟离为“刚刚来到这化名为李培”的仇家爆发了一次争吵,此时对“刚到这地方“这枚标签极为敏感,当下就道:“是不是一个身上染着游戏特有香水味的女人?”
李玉然讶异的看向荀渺,“你知道?”
荀渺沉沉应了一声,脸色当即沉了下来:“恐怕你说的这个女人就是我的仇家。”
天下真是小到无可救药,李玉然心中惊讶,口中却道:“要不要我出手帮忙?”
荀渺侧头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老朋友,点头道:“帮忙肯定是要你帮忙,只不过我现在还没想好怎么报仇。”
从发现仇人的踪迹到抢先一步知道她的下一步行踪,整个事件快得就跟按了快进似的,荀渺虽然报仇心切却并不是一心逞凶斗狠的人,之前在钟离面前做得样子一是有情绪失控,二是有试探钟离到底站在哪一方的意思在里面,此时掌握先机之后,荀渺想要得寸进尺的让她尝一尝痛苦。
“好,既然这样我就帮你先稳着她,如果要我干什么知会我一声,到时候哥哥一定让你大吃一惊!”李玉然接口应承,他看了下时间,觉得从这里出发到沿江路此时已经有点紧迫了,他站起身整了整衣服:“那个女人约的时间快到了,哥哥得先走了,还是那句话,多照顾自己,不要陷太深,凡事讲究适当,情情爱爱也差不多,小爱怡情大爱伤身。”
“行了,我知道了,啰里八嗦的。”荀渺开门送人,站在门口看着年轻帅气的朋友拉开车门,一脚蹬上去,在车里冲她挥了挥手后就启程。
下午的余晖落在车屁股上,硬生生把一辆逐渐远去的,冰冷的小汽车照出了电影里才有的多愁善感情意绵绵的意境出来,荀渺忍不住摸了摸眼睛,自己先傻兮兮的笑了出来。
“他走了?”荀渺回来后,等在客厅里的福霜轻声问道。
“走了。”荀渺淡淡出声,从冰箱里拿出两个冰镇过多的铁勺子盖在自己的眼睛上,冷敷红肿的眼皮:“对不起我刚才失态了。”
“正常,面临自己的仇人下落是人都会情绪失控,”福霜顿了顿,才小心翼翼道:“荀渺,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们才对,我们一直对你有隔阂,但就像钟离刚刚说的,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早就在跟你的相处中倾注了自己的感情,早就不能理智克制的分析你的每一个行为目的。”
福霜是真的喜欢了这个伤痕累累却又格外坚强不屈的朋友,她十分真诚道:“我们一直都知道你是有目的的接触我们,到后来我真的喜欢你的时候,真的难过过,担惊受怕过,我不知道你是否也对我们付出了真心,是不是还是只是利用我们,那段时间我真的很……”
福霜定了定已经有点走调的泣音,“但是现在我又很庆幸。”
福霜极力克制自己略有哽咽的嗓音,荀渺的双眼被铁勺盖住,她无法探究她是否是真的在听。
“庆幸你接近我们只是因为钟离的老婆是个诈骗犯,而不是对我们抱有恶意,我们还能成为朋友的,对么?”
她轻柔的牵起了荀渺的手,眼眶通红而难以自制,她并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真情流露时说的话也并不怎么好听,但出奇的是这种不太好听的真话如同涓涓细流缓慢注进了荀渺的心窝里,让她感到内心炽烫。
“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从前是我不坦白,是我不对。”
铁勺从荀渺逐渐抬起来的脸上滑落,叮叮当当的落到地上,“从现在起,我会试着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