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的快递,请签收。”烈日炎炎,站在单元楼前等了不少时间的快递青年帽檐下汗珠滚滚,收快递的中年妇女却站在阴凉楼道里慢悠悠签了字。
吴莉正想拿着签完的快递往上走,犄角旮旯里冷不丁蹦出不少人,其中一人是佯装与她跟快递员擦肩而过,他最先暴起,猛的推了她一把!
“你们干什么!”吴莉毫无防范,骤然被推倒在地,在慌乱之下这女人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就地撒泼,根本没看清她自己的处境!
钟离一时也是无语,然而眼下情况紧急,性命攸关,他还是折身返回,借着卧倒的冲劲将倒在地上的女人冲出了半米远。
半米的距离——竟成为生死一线!
一把匕首险而又险的与钟离的头皮斜斜擦过,几缕发丝儿被寒风扫到,飘飘落地。
好锋利的刀!
钟离暗叹一声,在与凶手拉开距离的同时忍不住回头看他手中那把精良的刀具。
——那是一把银刃弯刀,刀身微斜,布有一个放血槽,刃尖锋利,刀身流畅,刀柄简洁却非常有手感的样子。
钟离第一次见到造型如此奇特的刀,下意识就能察觉出这刀近战时威力必然极强,扶着受害人在一边大声警告:“小心他手里的刀!”
钟离的警告含金量十足,在他说完这话不到两秒钟,就有队员光荣负伤于刀下,刃尖刺入手臂,从外至内来个通透。
哗哗的血顺着破开的血槽滴滴答答往外淌,一汪血迹蔓延在地上。
巧合的是刀似乎卡在骨头缝隙之中,凶手竟然难以在第一时间将刀从手臂里抽出来,只是迟了一秒——斜地里突然冒出一名警员,徒手大力扭曲凶手手挽手肘,剧烈的疼痛让他顺着力道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以脸杵地。
脸皮在地上摩擦,粗粝的地面将脸磨得惨不忍睹。
趁你病要你命!
众人飞快的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制服他,跨啦一声带上手铐,三四个人压着他。
霎时间场面完全控制下来了。
吴莉完全愣住了,她被如此惊心动魄的场面骇住,半响才痴傻的来上一句:“你们是干嘛的?”
远处救护车吱哇乱叫的过来,哗的一声打开车门,蹦下来三四个救护人员把伤者抬上救护车,受到惊吓的受害者则被钟离带回办公室做笔录。
跟什么都不知道,只一脸懵逼的我是谁我在哪的受害者比起来,钟离更想知道凶手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审讯室内。
“你干嘛的?”
“送快递的。”
“送快递杀人啊?”段伟拍桌嗤笑一声:“以后谁还敢收快递啊?我问你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凶手还穿着快递制服,双手被紧紧扣在座位上,低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段伟喝了一声:“说话!”
凶手终于抬起了头,那是一张很年轻的脸,只能说是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他一双眼睛也十分清澈,长得干净瘦弱,总之是很引人好感的样子。
可惜了。
钟离暗叹一声,手不自觉的敲了一下桌子,泄露了他一丝丝的躁意。
段伟听到动静回身看了一眼身边的钟离,他的动作也带动凶手,那小伙子也转过头看向这位一直都没说话的审讯者。
钟离在小伙子的目光下换了一个姿势,做严谨状:“我们想知道时候什么促使你这么做?是长久以来快递这个行业的压力——顾客的投诉还是快递工作繁重?让你产生了这种想法?”
小伙子游离的目光定在了钟离身上。
他一直魂飞天外,抗拒的行为也终于有了一丝丝破绽。
他张嘴说话,声音干哑:“我叫刘成纯。”
这他们早就知道。
段伟掀了掀纸张,上面关于刘成纯的档案事无巨细。
段伟不耐烦的小动作钟离看在眼里,他视而不见,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等着刘成纯接下来要说的话。
刘成纯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他的表情很有古怪,像是想说却又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而住嘴。
有点迫不得已的窘迫。
钟离心下一动,眼睛闪过一点光亮,他隐隐从这孩子的表情神态上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味。
——他的身后还有促使他变成现在这样的更为庞大骇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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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人来人往,钟离端着一杯苦咖啡坐在座位上愁眉苦脸的看着这不足他巴掌大的小杯子,仿佛看着什么洪荒野兽。
刘宣抱着一大摞纸张经过钟离的身边,小心翼翼跨过师傅身后的位置,砰地一声将厚重的资料都贯在桌上,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太他妈累人了。”
刘宣一遍擦着脸上的汗,一边站在师傅面前,好奇问道:“师傅啊,那个叫刘成纯的还是没说他为什么这个样子么?”
钟离一抬头就见这小畜生站在自己面前,狞笑一声,将手中特浓的咖啡砸在他手上:“这个问题问得好,有深度,师傅奖你一杯咖啡!”
“别啊师傅!”刘宣深恨自己没长脑子跟眼睛,没见钟离对着一杯咖啡愁眉苦脸,此时抱着杯子哀嚎不止,但摄于师傅的一向威严,不敢不喝。
钟离整了整衣袖,看着徒弟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下去,这才觉得憋屈的感觉好了不少,也有心情给徒弟解惑:“还没呢,我看他那样子是顾忌什么不敢说。”
刘宣听了顿时一激灵,整个人从里到外由衷的散发出一股逼人的精气神:“是不是有什么罪恶集团在他身后操控他们啊……”
钟离似笑非笑:“操控他们干什么?”
刘宣犹自不知自己陷入师傅的圈套之中,讲话分外投入,唾沫横飞指点江河:“什么人体器官贩卖啊,什么大型集团啊,电影上不都是这么演的么!”
“电影这么演!我叫你电影这么演!演!你给我演一个!”钟离冷不丁的操起本子对着刘宣的头就是一顿猛敲,一边敲一边愤而出声,只觉得自己怎么就带了一个这么二的徒弟!
刘宣哎哎讨饶,一边叫一边抱头鼠窜,离开钟离一段距离之后才心有余悸的辩解:“那师傅你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能懂么!”钟离收手,把本子往桌上一撂,抓起车钥匙就下了楼。
这车开得稳极,一路风景尽收眼底,钟离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停车,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点着方向盘,不期然又想到徒弟问他的问题——什么意思?
他也不知道。
但凭借着多年的经验,那孩子的表情动作以及神态明显是掩藏着什么不能说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一旦说出来,这孩子的杀人动机也就清楚了。
谁杀人不得有个理由不是?
无缘无故谁会拿着刀上街乱砍?就算有,那乱砍的也不是人,是神经病!
虽然这个少年承认他已经连杀两人,这次杀的是第三个人,但钟离却更执着于他这样做的理由。
钟离一边开车,一边思索,突然车内响起手机铃声,他看着路点开耳边的蓝牙,刚一接听就听见电话那头的人张嘴喊道:“钟队,那个叫刘成纯的死了!”
“死了——”钟离嘎吱一声将车停在路边,惊讶到极点:“他怎么死了?”
“不知道,就是说着说着就抽抽了,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就不行了,医院说是突发性心肌梗塞。”
“他这么年轻……”钟离冷静反驳,他手脚并用,迅速转了个车头,口中快语道:“在哪个医院,我这就到!”
“在城南的矿院,钟头……怎么办啊?”
怎么办?审着审着凶手就嗝屁了,这并不是千古奇闻,但这种情况下常与之并驾齐驱的都是“屈打成招”四个字!
明明抓到的就是真凶,可现在一下子变成这样,用流行话来说:这就尴尬了。
明明就是真凶,可是在舆论和众人看到的“事实”下更像是替罪羔羊!
这可怎么跟上级交代,怎么堵外面这些悠悠众口!
钟离开着车都咬牙切齿,脸上青筋鼓起,又气又恨!
一路风驰电掣,钟离到了之后,飞快的确定刘成纯身上的确并没有什么伤痕,确如医生所说。他无奈的倚靠在墙上,烦心之时忍不住抽出一根香烟挂在嘴边。
一直眼巴眼望等钟离到来的樊哲立时如同找到主心骨,化身钟离的尾巴从外跟到里,又从里跟到外,其殷勤焦急程度到了恨不得化身钟离嘴上的烟屁股,把自己给点了燃烧的地步。
“钟队,想想办法啊……”
樊哲苦兮兮的哀求道,一米有七的汉子,愁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钟离也是很痛苦啊,他只好尽量知道更多的事情,于是就问:“你之前说说着说着就抽抽了,他都说什么了,怎么反应这么大?”
哪知这一问不要紧,樊哲竟然支支吾吾的,钟离顿时疑窦丛生,忍不住断然喝道:“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说!”
樊哲被吓了一跳,哆哆嗦嗦的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起先是这样的……”
起先是什么样的呢?
原来这家伙连杀两人,背案之后,不知是谁走漏风声,本市民众人心惶惶,压在钟离他们身上的压力陡升,现在刚一抓到凶手,大家伙都想着快点结案,给民众一个交代,也好自己松一口气,于是在钟离走后就轮番上阵,也不是殴打威胁,就是不间断审问,换官不换匪的车轮战审问,一直把一个好好的小青年审得是双眼无神,情绪崩溃。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整个过程就跟熬鹰差不多,就看谁先服软,谁就成王败寇了。
果然最先顶不住的是这青年,刘成纯情绪崩溃之下就什么也不顾了,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可说出来的……讲真,他樊哲都不信!
“他说什么了,不要给我讲你信不信,我就要知道他是怎么说的!”钟离冷眼斜端樊哲,手里的烟屁股都着了,烫手,忍不住掐灭在窗台上。
樊哲偷眼看着钟离不讲卫生的坏毛病,没敢吱声,老老实实的道:“他说他这么做都是一个游戏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