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秋白的记性一向令人堪忧,重生使他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却并没有一股脑地将过去那些被他遗失的东西统统还给他。对于十年前的种种,郑秋就像是在大雾里穿行的旅人,只有亲身所至,亲眼所见,才能记起这片浓雾之后的真正的存在。可到那时无论即将面临的东西是好是坏,他都无法预测,只能被动接受。
就如同当下,那闪回的一段记忆叫那秋白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记忆比梦境缺乏了浪漫与美化,但它足够写实,像是一段被保存完好的老旧纪录片,再度放映依旧能够将人瞬间拉回那个场景那天的郑老板正因为霍峋这个侍应生打碎了VIP包间里一只火山威士忌杯而勃然,因为那一只杯子不是南三条批发的零售小商品,而是叶长流当年拍来的十八世纪藏品,售价昂贵且独一无二。这不是霍峋第一次端酒时毛手毛脚出了事故,但这次的损失绝对比先前严重,郑老板自然要把他叫到办公室来上课。霍峋进来,迎面而来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
郑老板在说话这门艺术上相当有造诣,他要是诚心不叫人好受,那话里满满都是尖酸与刻薄。
他一开口,就立刻把身强体壮四肢发达的霍少爷贬去跟单细胞草履虫当同胞了
做错事的霍峋原本还心虚,但现在是实在被郑秋白挤兑地头疼,“我知道我错了,但你能不能别一上来就骂人?‘不就是一只杯子,多贵他都赔的起
有话不能好好说,非要这样牙尖嘴利
挺俊的人,一张嘴,就半点都不好看了。
郑老板真头一次见挨骂还敢不知死活挑时候的玩意,脸上刻薄的笑更甚,“那你想我怎么骂你?挑个黄道吉日,敲锣打鼓出去宣传一圈做足准备告诉大家我要开始骂你了,再恭恭敬敬把你请进来?那要不要顺便给你找个按摩师做一套放松疗程啊?!‘“霍峋,你有那么大的脸,我没那么清闲的空!
莫名又被骂一顿的霍少爷不干了,咬牙切齿,“我真想把你这张破嘴堵上!‘
“你堵个试试。
于是霍峋就堵上来了,虽然这个堵法儿,十足叫人震惊
只是记忆里的郑老板没有分耄反抗,他有惊讶,但转瞬是配合,而霍峋动作间有意偏开头避开两人即将相撞的鼻尖,更证明他们两个人之间绝对不是第一次做这样'背德’的事。郑秋白在霍峋搂过他的腰愈发加深这个吻时甚至燃起了斗志,他不愿在亲吻这件事上被一个小他四岁的臭屁孩占去上风,舌尖灵活到能系起樱桃梗。而在被压进老板椅时,郑秋白的指尖还在霍峋通红灼热的耳廓上勾勒,他的挑逗,使霍峋连喘口气的空都欠缺这个吻最终以门外有人敲门被迫结束
郑老板拍拍霍峋埋在他肩头的脑袋,通红的唇角满是餍足,他半点都不生气了,“这个法子不错,但下次就没用了。霍侍应生直起身,又低头在郑老板耳边说了什么,但回忆碎片戛然而止,不再给郑爷偷窥这场暧昧的机会。可郑爷压根不需要后面的记忆,只凭男人的本能,他就能猜到霍峋那哼哧哼哧德行讲的都是些什么荤话。这一刻,郑爷的自持和得体碎了个稀巴烂。
当初他有多信誓旦旦自己压根不会和朋友弟弟搅和在一起,有多自以为是地将霍峋当成一个小屁孩看待,现在脸打得就有多痛,收拾干洗衣服包装袋的阿良听到他们老板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动静很大,而一向得体优雅的老板极少出现这种情绪外放鬼动静“老板?”阿良抬起头,只见坐在沙发上的小老板见鬼似的丢开了手里的纸盒子,脸上的神情简直可以用如丧考妣来形容,“您怎么了吗?“郑秋白胸膛起伏,他迅速收拾好外泄的情绪,深呼吸几下平缓乱跳的心脏,才开口道:“我发现,我有点理解不了十年前的我自己。‘谁能告诉郑秋白,二十三岁的他是怎么想的,到底是怎么想的,才能闭眼和霍峋吻的如痴如醉干柴烈火,妄图从对方身上寻求刺激和欲.望满足!?他是不是疯了!?
二十三岁的他一定是疯了,没错,疯了。
阿良看着他今年刚刚二十三岁的小老板,掰着手指头数了一数,不由得目露钦佩,“老板,您还记得您十年前干过点什么?“阿良脑容量够呛,他可记不得那么久远的事,再丢人也都忘光了。
郑秋白苦笑,“我也不想记得。
可倘若郑爷没有记起,他压根不会知道他现在羞耻到不想记得的东西是什么,所以这件事压根就是个无解的命题被过去记忆震撼到的郑爷深感头疼,但他还要上班,只能迅速整理好情绪,将那段没头没尾的记忆暂时搁置。值得安慰的,是他能在上班前吃到昨晚就馋嘴儿的大碗板面
这家小面馆藏在金玉庭后面的街道拐角儿,但店家用的独家秘制牛肉汤料太过鲜香,每每一开锅,拐角两旁弥漫的都是板面香,加上老板做回头客生意,主打量大实惠,小碗四块大碗六块,于是一到饭点儿,连店门口的马扎上都要坐满捧碗吃的食客。郑爷胃口一向不大,一般情况下都是点小碗就够,晚上营业期间,他还有金玉庭五星级师傅做的加餐这次阿良同样为郑秋白买的小碗。
然后阿良就看见他家老板慢条斯理。细嚼慢咽,却速度极快地弄噬了一整碗柔韧厚实的宽面条和油麦菜,而后毫不犹豫伸手,“老板,再来一大碗。这吃的比
的比阿良都多了!
不过胃口好肯定是一件好事
吃到想吃的东西,郑爷的心情肉眼可见好了起来,心情一开阔,他就在吃面的过程中宽恕了二十三岁的自己。那都是上辈子的错误了。再夫细家为什么犯错。翻来票夫忏悔没必要。他只要保证这辈子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就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心情舒畅的郑秋白今天实在光彩照人,他本就俊俏,风流起来更是不得了,外放的荷尔蒙迷倒一片,实在是行走的大型chun药。被老板夸赞今天职业装好看的薛柔虽然育兴,但也纳闷,“我昨天穿的好像地是这套吧?
“老板今天有点奇怪。”销售经理点了支烟,“他刚刚对春彩堂的老总笑,笑的那老总一高兴,直接划了五万块的酒水账。“这有什么奇怪的,你回去偷着乐吧。”提成都要起飞了。
“真的很奇怪啊!我就没见过咱们老板那么笑过,笑的跟发,春了似的!这种牺牲色相的事情,咱老板头一次干呐!”干的还相当不错!郑秋白从前,就跟那高岭之花似的,主动投诚的人都是来拜谒他的,就跟朝圣一股,主动献上金钱,但今天,他们老板好像破戒了,还俗了,高岭之花走下雪域,变成热情奔放的美人王花了,直接一个吞人不叶骨头,郑爷还不知道自己正被如何编排,只是他今天的确看谯都觉得合眼缘,心情好,脸色自然也漂亮了许多但至于蓄意勾引抛媚眼,他没觉得自己有那样做。
见过几个常客,按照惯例,郑爷都要去感谢一下今晚酒水消费第一的VIP,销售报给他包间门牌,郑秋白端起酒杯就去了。太液秋风,这是配备了桑拿房和按摩师的理疗间,多数客人都用这地儿来放松休息,少有人在这里点一地的酒水,毕竟桑拿前后不宜饮酒,这个包间也压根不适用于多人组局和群体聚会但客人这样做,一定有他们的道理
郑秋白开门做生意,一向坚持顾客就是上帝的原则
于是当郑秋白打开门,看见坐在沙发上敞着浴袍领口露出口口胸肌的霍峋时,郑爷本应该觉得,霍峋这样做,一走有他的道理。没忍住仰头喝了口香槟的郑爷眯起眼,带着香气冰涼的酒液淌入胃袋,压制了他莫名烦躁的心情,“霍峋,一口气点了十万的洋酒,你是想喝死在我的地盘上吗?'计入当日销售额的洋酒,全数都是当日开瓶,并不包括预付订购,也绝对无法退换
霍峋要是再在自己手上进一次医院,郑秋白觉得霍家人绝对会对他下手开刀,耄不留情
拜师元麒龙的霍峋见到终于出现的郑秋白,有点紧张,奈何他这样敞开怀坐的姿势都是元麒龙亲自指导过的。据说是带着几分傲然,几分冷漠,几分漫不经心,就好像压根什么都不在意一般高高在上,但同时,霍少爷口胸肌上的水珠却引人注目,让禁欲冷漠中,带着一点小诱惑。这也是元麒龙为霍少爷设计造型中的灵魂
所以霍峋压根不敢乱动,他怕自己一动,就失去了这种灵魂
面对郑蝴蝶带着火气的质问,他装模作样轻轻压下眉头,“点多少是我的事,但郑老板这样和客人说话,就不怕得罪客人吗?元麒龙钓人第一式,抬高姿态,调转身份,不再做困兽之斗,霍峋这种身份,是天生的狩猎者。
郑秋白没有恼火,他靠着门,淡定道:“我这里只服务VIP,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为我的VIP了?’让霍峋住到顶楼,都属于人情层面上的法外开恩了。
霍峋依旧四平八稳,因为他背后的智囊一早料到郑秋白会拿这件事来刁难人。
但霍少爷有钱开十万的洋酒,就有钱买金玉庭最顶尖的VIP资格一一股份合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