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的古怪无比。
谢翎想象中的盘问家书事件没有发生, 甚至连提都没提,吃完饭后御前大总管就送他回去了,看起来同样也是摸不着头脑。
不过王保公公在御前当差了这么些年早就练就了一副稳重姿态, 这时候挥了挥拂尘, 也看不出来什么。
“谢公子, 恭喜了, 这大概是陛下器重您才特意叫您来吃饭。”
要不然怎么其他人不叫偏偏叫了谢公子过去呢?
陛下之前从不是这么平易近人的人, 但是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为谢公子破例的次数太多了, 王保也都习惯了, 下意识就先恭喜一句。
他丝毫没多想。
谢翎原本有些狐疑,觉得今天的饭局不太对劲,猜测中的事情都没发生, 最后挥手让他下去的时候武帝还用那种震惊复杂的眼神看着他,叫他老有种不好的预感。不过被王保这么一说,谢翎也不确定了。
难道真是他想多了, 只是单纯的一顿饭没有什么其他含义?
毕竟萧桓这个人,他本来就很阴晴不定。
两人对望了一眼,谢翎当即表现的十分诚惶诚恐,对陛下的赏识高兴不已。
“多谢王公公提点。”
“谢某会更加努力, 不负陛下的。”
一句话说完, 两人分道扬镳, 一直到看到王保离开, 谢翎才松了口气。
“还以为是鸿门宴呢。”
“吓死我了。”
系统:我怎么看不出来你有害怕?
有气无力已经说不出来话来的系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翎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回去。
痛苦的开始思考明天该怎么办?
——武帝不会明天反应过来, 鲨了宿主吧?
……
萧桓倒是没什么杀人的心思。
很奇异, 以往的他知道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这么“心平气和”, 连他自己也诧异, 在猜测到这儿的时候居然没有什么厌恶感。
萧桓微微垂下眼听着王保送完人回来后告诉他谢翎的一言一行, 尤其是在听到:“必不负陛下”这几个字。
也许是因为思想歪了,很正常的事情在萧桓耳朵里就有种难言的断袖意味。
谢翎这个不负是什么不负?
它……纯粹吗?
身为帝王本来最在意的是臣子的忠诚,但是在谢翎这儿萧桓甚至发现自己开始分辨起——这忠诚是因为什么?
这叫向来厌恶这些的他如鲠在喉,又有些诡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在意。
连续两天晚上思考着这些入睡的萧桓都没有睡好,叫早上起来看到陛下顶着两个黑眼圈的王保都惊呆了。
“陛下,这……”
这怎么又没休息好?
难道最近朝政已经叫人繁忙到这种地步了吗?
王保忧心忡忡,萧桓闭了闭眼,被看的略微有些恼羞成怒,但又不想叫人知道他困扰的原因,毕竟还只是个猜测,没有证实。
那家伙口花花惯了,谁知道真心怎么想的。
他按了按额角,皱眉道:“最近窗外一直有蚊虫声,吵的朕没睡好。”
“你今天带人拿网去找找。”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这该死的虫子!
王保没有丝毫怀疑,立刻领命:“陛下放心,老奴一定把周围收拾安静了。”
……
第二天早上,谢翎穿过御花园往藏书阁走的时候刚好遇见拿着网兜的几个宫人,不由有些奇怪。
“这是怎么了?”
“怎么忽然拿网兜来了?”
宫人们见是谢公子,问好之后解释:“是王公公要的,说是元极殿附近有蚊虫吵的陛下睡不着,所以叫我们拿几个网兜过去。”
嗯?
元极殿有蚊虫?他怎么不知道?作为一个就住在侧殿里的人,谢翎睡了一个晚上都没有听到什么虫叫声。
“系统,你听见了吗?”
难道是他睡的太熟了?
系统:……
“没有。”
胆战心惊的回了一句,系统就装鹌鹑了。
谢翎:……
他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了,自从昨天晚上回来之后就电量耗尽了一样,奇奇怪怪的。
问了两句没答案,见系统也没有听到谢翎就更奇怪了。不过元极殿那么大,光一个侧殿都有一千多平米,主殿那边有虫子他听不到也说得过去。
和宫人们打了声招呼之后谢翎有点好奇拿网兜捕虫应该怎么弄。说起来他小时候一直生活在城市里对于这种活动还没有参与过呢。
他一直到上完课还在想这件事,甚至被郑大儒发现了。
见谢翎眼神休息的时候一直往殿外看,郑万云了然。
“你看见宫内拿网的内侍了?”
谢翎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老师,我想过去看看。”
郑万云:……年轻人这好奇心呐。
不过想到这几日谢翎早晚上课时表现都很不错,而且最近字体居然也进步了,郑万云也不想拘着他,想着就当是劳逸结合的奖励了,开口道:
“今天中午抽查结束后可以出去看看,不过要在下午上课之前回来。”
好好好。
“多谢老师。”
谢翎最喜欢的就是郑大儒这一点了,从不过分要求学生,当天事当天完成后就很好说话。
迫不及待的扒完饭,谢翎怕去迟了已经结束,和老师报备了一声,就立刻往元极殿那边过去。
这个时间点陛下一般都在东侧的万年馆处理政事,元极殿中就只有王公公一个在负责,看见谢公子之后还有些奇怪。
“谢公子怎么来了?”
谢翎当然不能说他好奇捉虫子,只能表情真诚:“陛下如此待我,说句再造之恩也不为过。”
“听闻陛下为蚊虫所扰睡不着,我特意过来帮帮忙。”
这一番话说的大义凛然,别人感不感动不知道王保是真感动了。
没想到谢公子居然如此忠君,不枉费陛下用心栽培。
见谢公子是在郑大儒的允许下过来的,王保也不好驳了他一番好心,叫人给拿了个网兜就跟在几个个儿头高的内侍后面了。
“那谢公子就跟在进水几人身后吧。”
“您没经验不要伤到就好。”
“多谢王公公。”
谢翎熟练道谢,一边和系统得瑟:
“系统,古代版宫廷捕虫欸,好不好奇?”
拿到网兜的谢翎跃跃欲试,练了几天五禽戏只觉得自己浑身有使不完的牛劲儿,表面上忧心忡忡的谴责这些蚊虫,实际上兴奋极了。
已经经过检测,知道附近大概只有一两只蚊子的系统:……
没眼看,快来人把这颠货宿主拉走吧。
不等系统回复,谢翎就兴致勃勃的一头扎进了草丛里,像一只快乐的狍子在里面上蹿下跳。
整整一个时辰之后又灰头土脸的出来吐了口草。
“没有啊,奇怪。”
“不是说这一片最靠近窗户吗?”
能够叫武帝听见,按理来说就应该在这一块儿啊,怎么会没有呢?谢翎头上顶着一堆乱树叶子,简直不信邪了。
系统不吭声,默默看着这家伙疯狂折腾。
……
萧桓今天本来是没打算过问元极殿的事情的,毕竟蚊虫只是他随意找的一个借口,有没有他心里有数,那群宫人们找不到他也不会责问。
结果他若无其事,却备不住有人上心,刚刚批完一本奏折,回复了京郊的赈灾情况,萧桓就看到了王保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陛下。”
“怎么了?”
一般王保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开口的,看出他欲言又止,萧桓抬了下眼皮。
王保低头不好意思道:“陛下,谢公子说在元极殿附近暂时没有找到可疑的蚊虫,您能否再描述的详细一些?”
什么?
什么描述的再详细一些,关谢翎什么事儿?
萧桓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最近幻听觉得哪哪都有谢翎的名字。
他或许是刚刚批奏折批的太累了,上首的帝王抬手喝了一杯热茶冷静了一下,皱眉看着讪笑的王保,无语的发现自己确实是没有幻听。
“谢翎问这个做什么?”
他今天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观察一下对方,暂时耽搁一天看小说,这人怎么又凑上来了?
萧桓心情难以言喻,表面上却看不出来。
王保提起这事儿神色倒是动容了一些,把谢翎中午的话回复了一遍。
“谢公子说不除蚊虫,他实在难以心安。别的事情他不会做,但在这件事情上他也想替陛下分忧。”
多好一个年轻人啊,知恩图报,不比京城那些其他勋贵强?吃着朝廷俸禄还敢有其他小心思,一点儿也比不过谢公子。
王保现在是真的觉得谢公子不错。
萧桓眼皮跳了一下,实在很难形容他现在的心情。
按理来说不论是谁被臣子这么忧心,真情实感的关怀都会觉得动容,萧桓初初听闻也确实愣了一下。
但问题是——这事儿是他胡诌的。而且还是为了遮掩被谢翎刺激的没睡着的事情特意找的借口。
结果今天谢翎又跑去替他打假了,现在还过来问他要详细一点的描述。
这是什么一言难尽的发展?
绕来绕去竟然还回到原点了?!萧桓额头抽搐了一下。
旁边王保还在等着帝令。他深吸了口气虽然很想骂人,但是萧桓虽然阴晴不定,却也不是个无缘无故冲下人发火的暴君。
这时候面无表情咬牙道:“告诉谢翎要想报答皇恩不必跑去捕什么虫,让他跟着郑大儒好好学习,秋闱时争取考中就是对朕最大的报答了。”
这段话简直是萧桓一字一句说出来的,王保却没有听出来。大概是陛下养气功夫太佳了,他只听出来这是一对现场出炉的明君贤臣啊!
陛下慧眼识珠,一眼看中微末之时的谢公子,而谢公子虽然还没有大展宏图,但是却已经逐渐显露出忠臣的样子了。
王保自觉见证了这历史的一幕,心情澎湃,恭敬地立刻离开传话给谢公子。
一直到大殿上重新安静下来萧桓才按了按额角,半晌才怒极反笑自言自语:这分明是朕的宫廷,想避开一个人居然还避不掉?
……
谢翎收到回复的时候已经把周围一片都找遍了,事实证明,没有就是没有,他怀疑武帝是自己失眠故意折腾人。
毕竟不光是他没有找到,认识的几个内侍网兜里都没有虫,要是一个人谢翎还怀疑是他技术不到位,但是这么多人……他只会怀疑皇帝。
“他是不是自己没睡好,幻听了。”
失眠的人就是有这种毛病,晚上感觉哪哪都有声音,不过这种情况多发于上了年纪的人,萧桓看着这么健康,没想到还挺……体虚。
“我收回他有人鱼线那啥一定很厉害的话。”
“说不定他根本不行。”
谢翎无语的把网兜放在一边悄悄和系统吐槽:“差点忘了他还有个早逝buff。”
系统:……
“人在做天在看,你以后说话注意点,小心报应。”
谢翎懵了一下,百思不得其解:“就咱俩还有什么天在看。”
他顿了顿,语重心长:“系统,你也是科技造物,以后不要这么迷信好不好,小心以后有信号了我投诉你。”
意有所指又被噎回来的系统:……行吧。
不管了不管了,让他疯去吧,大不了一起死。
看着自己微末的电量,系统痛苦的闭上了嘴巴。
谢翎教育完系统之后,遗憾的收了网兜,表面上对陛下的提点表示知道了知道了,一边毫不尽兴的回到了藏书阁。
得知谢翎离开元极殿了,萧桓终于松了口气。沉默了一下看向旁边的鹰卫:“你悄悄的去,让夏昌礼给朕配一帖助眠的药。”
空气中沉默了一下,鹰卫统领悄无声息的离开没有表示出任何异议,只是心里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谢翎灰溜溜的回去差点吓了郑万云一跳,得知他这模样只是钻草丛钻的,忍不住摇头。
“先去沐浴一下再上课,不着急。”
“嘿嘿,多谢先生。”谢翎也觉得身上有点扎,草丛里扑棱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反而惹了一头草。
他掸了两下衣袖就匆忙去了休息的地方,半个时辰后换完衣服才回来。郑万云忍俊不禁,见他今天折腾成这样,下学之后倒是难得的没有再布置作业。
说实话,谢翎学习的进度确实快,第一次见面时小测了一下,郑万云差点以为他从来没有读过书。但是等到真正上手教了之后才发现这个学生虽然基础很差,但是说句天才也不为过,教过的东西很容易理解不说,还会举一反三,并不是死读书的那种读书人。而且有些见解常常叫郑万云这个活了六十几年的人也觉得耳目一新,因此这段时日对谢翎的教导进度也没有那么赶了。
按照他的预估只要谢翎把字练好,每日按时上课,秋闱入试不成问题。
谢翎不知道郑老先生对他的评价这么高,但是最近授课更加深入了倒是感觉到了。只是这次认真的听完离开前没有任何课业还让他好好休息,还是叫谢翎诧异了一下。
“郑大儒人也太好了吧!”
他就是抓了几下虫而已也没怎么费力气,就能获得一个免费假期?
系统:……莫名有点觉得他在秀,但是又感觉不出来。
他虽然看着宿主一直作死,但是这会儿在垂死挣扎中也不由有些诧异宿主的学习能力,看来当初模拟三百年后宿主能成为文豪还是有理由的,不然世界上那么多人,怎么不都死了之后当文豪,反倒是宿主有机会,看起来是有那么点天赋。
但他要是能不在小说页面上口出狂言就好了。可恨系统现在能量不足,没办法限制小说页面“整洁”只能看着谢翎乱来。
一直憋到谢翎回去,他挣扎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志气的伸出了催更的手。
“宿主,记得更新。”
“当然了。”
谢翎有些茫然,他不更新还能干嘛,谢翎还没忘记他现在可是头悬在脑袋上的,肯定是要更新啊。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要知道他现在过的好可不代表他之后过的好,要是能够修好主机谢翎当然还是想回去的。
看到宿主这么脑子清醒,系统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大事儿上没有发颠。
谢翎倒也没有蒙系统,晚上沐浴完就认认真真的开始更新起来。
傍晚殿内点起几根烛火,他头发半干着,坐在榻边思考。倒不是没有内侍想帮忙,但是谢翎不习惯别人帮他擦头发,于是就自己拿了块绸缎有一搭没一搭的擦着。
不得不感慨到底是皇宫,就连擦头发的东西都不一般。接着上一次,他皱了皱眉很快流利的写了下去。
因为今天郑大儒没有布置多少课业,谢翎写完小说甚至有幸在穿越过来之后第一次在戌时入睡。
钱明瞧着谢公子擦干头发看了会儿书便休息了,担心他被烛火晃的不舒服,上前来悄悄的将蜡烛剪断。
正当他准备轻手轻脚的退去的时候却冷不防看到了身后一个人影,差点吓了一跳!
脱口而出的惊叫被一只手捂住,见钱明认出自己来王保才小心放下手,指了指后面,做了一个口型。
“安静。”
嗯嗯,知道了,钱明微微点头,等到抬头见到王总管是跟着陛下一起来后立刻跪地无声的行了一礼。
只是他刚有些疑惑陛下怎么来了,就被王公公一起拉着退了出去。
“别多问。”
王保一直到走到殿外才挥了挥拂尘,站直身体提醒小内侍。
钱明不明所以:“可是陛下怎么会这会儿过来?”
这谢公子都睡了,就算想检查课业也检查不了了啊。
王保摇了摇头:“陛下的心思谁知道呢,咱们只要做好份内的事情就好了。”
当然,他怎么知道陛下这大半夜的不睡忽然跑到这儿做什么。那会儿陛下刚刚让内侍熬好太医院开的药,他原本以为陛下都要睡了,谁知道这时候却来了这儿。
萧桓也有些烦,避开谢翎避了一天,他原本以为不想这家伙很简单。结果到了晚上,今天的更新又提醒了他,今日份的小说还没看。
按理来说今天不看就不看,大不了明天补上,但是萧桓却有强迫症,心里一想到这件事就睡不着。
而且说实话今天谢翎跑去帮他捕虫,他想要避开对方消息的想法就已经失败了。
萧桓挣扎了一瞬不得不沉着脸过来,想着要不……把今天的更新看完算了。只是走到侧殿屏风外他却又停住了脚,之前不觉得谢翎倾慕他的时候还好说,他坦坦荡荡,心无挂碍。但是现在一想到谢翎可能会对他有其他心思,他再进入屏风中便有些像是进入女子闺阁一样束手束脚了起来。
不合适。
若是这只是一场误会,他没有对朕有那种想法还好说。
若是有这样岂不是给人误会?
萧桓闭了闭眼睛,在门外站了会儿,就在王保以为陛下会进去的时候,过了会儿陛下忽然转过身来。
“回去吧。”
他顿了顿看向钱明:“不用打扰谢翎休息,这件事也不用告诉他。”
啊?
钱明愣了一下,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是,陛下。”
萧桓莫名其妙的来,又莫名其妙的走了。即使是最近陛下行事颇有些难以捉摸,王保也没想通,但就像是他教育钱明的一样,身为内侍最重要的就是该不好奇的时候就不好奇。
于是一路上始终安静无声,一直回到寝宫里萧桓才皱眉喝了碗安神汤。
……
晚上的事情无人知晓,就连谢翎也不知道。系统昨天晚上心累的下线,没有检测到附近,只给他套了个疼痛屏蔽就走了,导致第二天早上,一人一统都是茫然无知。
谢翎揉了揉脖颈,只觉得这一觉是睡的真舒服,他好久没有睡这么早了。
“统子,什么时辰了?”
系统看了眼时间:“卯时了。”
难得这次还是谢翎自然醒,没有让任何人叫就自觉起床。他伸了个懒腰掀开被子,想着今天时间还早,洗漱完就想要去找郑大儒早点上完课,这时候却忽然被钱明拦住。
“谢公子,大儒说今日不用去藏书阁了。”
“今日教学在宫外。”
“等您收拾好了奴才带您一起去乘马车。”
嗯?
宫外?
昨天好像没有提到这个啊,怎么突然想到要出宫了?
“那个,陛下同意了吗?”
他可没忘记自己现在身份尴尬,如果陛下不同意是出不了宫的。
钱明在谢公子提到陛下时神色不自然了一瞬,还是点了点头。
“谢公子放心,陛下同意了。”
“今日是国子监学子们举行诗会的日子,陛下也期望谢公子有所感悟呢。”
谢翎:……
等等,什么东西。
诗会?
这东西……其实也不必叫上他的。
他对这东西是真的不感兴趣,他虽然是个写小说的,但是对诗是真的一窍不通,他最多就会做个打油诗,其他完全不会啊。
谢翎欲言又止:“其实这个宫外也可以不出去的,我觉得在藏书阁上课就挺好。”
钱明:……
“可是郑大儒都已经上报了。”
意思是改无可改。
他抹了把脸,认真的看向钱明。
“我不会做诗。”
钱明见谢公子这模样不由有些好笑:“谢公子放心,陛下也知道这件事,这次郑大儒带您也就是去长长见识而已。”
国子监那些学子不是寒门天才就是世家贵子,从年幼时就开始经营名声,诗才定然不错,无论是陛下还是郑大儒都没准备谢公子能出风头,更多的是带他适应京城官场生活。
看样子陛下是有意谢公子在京城做官呢,当然是如果能够秋闱中试的话。
商量到这儿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既然大家都说了只是去长见识,谢翎只好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
去就去,大不了他就坐在那儿发呆,应该也没有不长眼的来找他……吧?
谢翎被钱明带着到了宫门口的时候,郑大儒已经坐在马车里等他了,见他过来微微招了招手。
“今天的事情钱内侍想必也和你说了,不必有压力,只是去看看而已。若是觉得不适应,可以跟紧老夫。”
有郑大儒的话托底,谢翎心放到肚子里。
“先生放心,我知道了。”
因为这次只有他们两人,乘坐的自然是普通规格的马车,不过谢翎在上车之后才发现他和郑大儒的座位上居然还放了软垫和靠枕。
谢翎:“啧,这准备马车的也太贴心了吧,居然还知道弄这个。我今天都做好被颠死的准备了。”
他以为是宫人准备的,看向钱明还暗含谢意。
钱明:……
这谢他可受不起啊,这是陛下准备的,不是他啊。
普通士人的马车就是这样的规格,不宜张扬。但是想起谢翎上次坐御驾都面如土色,差点病倒,萧桓在早上下朝之后按了按眉心,还是让内侍在车架内多准备了一些,也算是叫郑万云这样上了年纪的和谢翎这样的脆皮都舒服一点。
不提郑大儒感动圣意,谢翎在得知这是陛下的意思之后也惊了。
“陛下这么细心?”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不对,立刻改变了说法:“陛下真是圣明烛照,这等微末小事都能察觉到,不愧是陛下。”
钱明:……
虽然是夸陛下的话,但是怎么听着怪怪的。
谢翎还觉得自己入宫以来用词真是越发精准了,不是写小说锻炼出来的,而是拍马屁拍出来的。
得知谢翎夸他“圣明烛照”,萧桓沉了一天的面色微不可察地好转了一些,好笑地勾了一下唇角。
只是安排了一辆好点的车架就圣明烛照了?若是朝臣人人都像是他这样夸,那他简直是万古没有的圣君了。
可是现在别看朝廷上表面风平浪静,但是自从他统一大燕,大兴兵事,那些朝臣私下里不知有多少人骂他穷兵赎武。
萧桓摇了摇头,觉得谢翎虽然心思“不纯”,但是说话却是真好听,当然,朕是不可能因为他会拍马屁就姑息他的。
上首皇帝表情只动容了一下就恢复冷淡。
王保见状略过这个话题,福了福身开始谈正事。
“陛下,国子监祭酒已经在殿外了。”
按照往年流程,秋闱之前的学子诗会陛下都是会微服参与的,因此国子监祭酒便提前来了宫内请示。
说起来,因为知道陛下会在秋闱之前来查看好苗子的这个“潜规则”,这次的诗会格外的盛大。
毕竟此时大燕祸患已解,海内升平,可不就是文臣们该冒尖儿的时候了吗?
因此虽然说是学子们之间举行的小比试,但是等到了宫外之后谢翎就发现……好像每个人都知道诗会,就连路边摆摊的小摊贩也知道今日的比试。
“公子,来束桂花吧。”
“笔墨桂香也能添添彩头。”
谢翎目瞪口呆:“他们怎么也知道?”
不过为了不表现出自己的无知,谢翎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
知道这位学生之前只是一名普通的纨绔子弟,不怎么参加这些,因此郑大儒特意解释了一下:“这些摊贩也是知道惯例的。有些和国子监某些官吏有些远亲关系,所以才能在这里摆摊。”
总结起来,都是消息灵通之辈。
原来是这样啊,果然到处都是人情世故。不过这些小事还没到贪污的程度,武帝也就没有细究了。
谢翎掀开帘帐饶有兴趣地看着,毕竟上一次和武帝出宫还是上一次了,而且那次他们是去巡视京郊大营,根本没有走城里,谢翎印象中只有尘土飞扬的官道和一片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而现在到了城内,叫人目不暇接的可就多了。
京城不愧是最繁华的地方,光是从出宫到国子监的这一条坊市都人来人往,卖什么的都有。
其他人只以为谢公子是这次在宫内呆的时间长憋狠了,所以才连普通景色都目不转睛。只有谢翎自己知道他这完全是第一次见识。
“糖油果子嘞,三文钱一个,五文钱两个。”
马车刚刚拐角,谢翎就闻到了味儿。
糖油果子欸,这东西宫廷御膳里没有。他迅速礼貌地看向郑大儒,用眼神表达自己的需求:“先生,我想下去买些诗会用的东西,可否停一会儿马车?”
虽然不用直接参加,但是郑大儒以为谢翎是要去买些笔墨纸砚之类的到时候现场记录,因此也没有拒绝。
然而等到马车靠角落停下,谢翎掀开帘子跳下去之后郑大儒就发现和他想的好像略微的有些许不同。
谢翎确实是去准备了诗会的东西,不过和他想象的课业用具不一样,小谢下车后直奔卖糖油果子的地方,和对方讨价还价之后以十文钱买了五个。
郑万云:……
本以为买了糖油果子就可以了,谁知道谢翎又转头去了另一家买了樱桃煎。
过了会儿才遗憾地看了眼时间,若有所失的回来了。
“郑先生。”
“我买了糖油果子和樱桃煎,您尝尝。”顺手把两个油皮袋子塞给郑大儒,谢翎满眼期待。
郑大儒怔了一下,没想到弟子居然第一个给他,心里不由有些暖意,虽然小谢平日里不着调了些但也不失赤子之心。
谢翎完全不知道郑大儒的感慨。
他给他自己,老师,钱明几个人都买了,毕竟一起走着也不好厚此薄彼。
分好吃食之后谢翎就状似优雅的坐了回去,实则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
啧,糖油果子刚刚炸出来满口的酥脆,一咬下去一口浓郁的叫人满足的纯天然白糖口感。
“绝!”
谢翎和系统点头:“这家老板是有水平的,可惜你吃不上。”
刚好奇的准备询问口感的系统:……
“闭嘴吧你。”
谢翎摇了摇头,叹气他这么小心眼。
“这个樱桃煎我本来还准备帮你测评一下呢。”
“你不领情就算了。”
系统:是帮我测评吗?分明是你自己想吃吧!
谢翎:“你不懂,系统,我这是为我们以后写美食文做准备,这叫未雨绸缪。”
系统回想了一下谢翎目前的小说,很难想象他怎么写美食文。
“你还是先写好现在的吧。”最新一章武帝看了之后系统都不知道对方得有多炸裂。
不过他现在应该已经习惯了吧?
自从那天谢翎胡言乱语“表白”之后武帝还是没有处置谢翎,系统就躺平了。反正这家伙吉人自有天相,不是他这等凡统能管的。
……
先武帝一步前来维持诗会秩序的王保虽然知道陛下说过不必谢公子出头,只是来看看长见识就好,但是他也没想到谢公子能这么放松啊。
拿着糖油果子来参加诗会,这会不会放松过头了?
王保面色一阵抽搐,只是碍于其他大人在不好走过去,倒是谢翎远远地看着王公公,眼前一亮,然后……十分避嫌的跑到了郑大儒身后。
谢翎:开玩笑,他今天只是来跟郑大儒长见识的,走到王保公公旁边算怎么回事儿。这不就是告诉所有人他和宫内有关了吗?
那还怎么混时间。
谢翎都能想到其他学子要是知道后会怎么挑战自己了。
不行不行,还是当做不认识就好,反正现在除了宫里的内侍其他人也不知道他是谁。
谢翎表现自然,王保一口血哽住,难得体会到了陛下往日的感受。他给谢公子使眼色,谢公子目不斜视,这是在干什么啊老天。
眼看着阻拦不了谢公子“放松”,王保只好微笑的收回目光来,和组织诗会的国子监司业寒暄。
“辛苦陈大人了,此次诗会看起来颇有规模。”
陈升波自然十分得意,毕竟此次诗会是他一手操办的,自从他今年升任国子监司业以来在其中经营的心血不可为外人道。今日诗会参与的多是他的弟子或者东山一派的学子,他们的实力陈升波自然最清楚不过,这次不说全部在陛下面前留名,至少陈氏子弟绝对不会安静无闻。
不过即使是心中再怎么想,陈升波也不敢得罪御前大总管,于是笑着和王公公客气了几句。
“公公谬赞,也是祭酒大人给了下官此次机会。”
国子监祭酒曹永松和司业陈升波并不是一路人,祭酒寒门子弟,一路熬资历升任上来,而司业陈升波则是有些来历。
晋阳陈氏世家名门,陈升波便是陈氏的旁系子弟,虽然陛下登基以来一直打压世家,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陈氏和其他几个京中世家暗中组成了东山学派,不以世家影响朝廷,而是以学派。
国子监中,学子即使不是陈氏子弟也能够入东山学派,导致这东山一系在国子监中颇有些树大根深的意思。
这次陛下来诗会未免没有敲打的意思,可是看陈升波这模样显然是没有察觉到危机。
王保悄无声息的摇了摇头,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什么。
郑大儒在国子监内领了个博士的闲职,不高也不低,因此参与这种诗会也不引人注目。只是因为他最近应召常入宫廷,这才叫人多瞧了几眼。
这一看,这才发现郑大儒这次来的时候身边随侍的不是往常的弟子,而是一个面生的青年。众人倒也没有往这人就是宫内被陛下留下的那个神秘人身上想,只是猜想着这位是谁,怎么和郑大儒一起来?
谢翎来之前还犹犹豫豫,来之后就放松了下来。毕竟他虽然是个咸鱼,但是也不是没有见过大场面的,不说在现代,穿越后天天见武帝心态多少也练出来了些。虽然什么也不会,但是也丝毫不怯场,见人看过来就毫不客气的看回去。
虽然同在京城,但是来参加诗会的都是些有才学的人,和原主之前的狐朋狗友交际圈子并不重合,因此也没有人认出这人就是定毅侯家那个招猫逗狗的庶子。
带着谢翎进入园子里后郑万云没有参与东山学派的事情,径直带着新收的弟子过去和老朋友们打了声招呼。
“淮山,这位是?”
老师字是淮山?谢翎还是第一次听到大儒的字,忍不住好奇的抬起头来,就看到对面是个气质和郑大儒很是相似的瘦老头,看着气质十分闲散。
刚刚谢翎一直站在后面,孙文成还没有看到,等到他抬头之后才惊了一下,只觉得老友带来的这位青年相貌气度都十分惊艳。
一身红色衣袍衬得肤色白皙,像是朵开到极盛的牡丹花,眉眼间都是华光。尤其是谢翎还毫不见外的笑了笑,更是叫人忍不住多看。
孙文成:这样貌应该不是淮山的亲戚。不是他贬低,只是他认识的老郑子嗣就没有长的这么……过于出色的。
因为陛下没有对外公布谢翎的身份,想着等到秋闱中试之后授官才名正言顺,因此郑万云也没有多说,只是看着小谢道:“这是我新收的弟子,今日带来长长见识。”
见他没有多谈,孙文成见状倒是有些惊讶,不过随即想到些什么点了点头也没有纠结。见谢翎好奇的看过来,才给两人介绍。
“今日这诗会有的看,不过我看结果不太好,我们还是找个清净的地方躲躲风头吧。”
明眼人都知道东山学派这种拉帮结派的行为碍了陛下的眼,但就是他们本人不知道,这次诗会还办的这么招摇……啧。
打眼看着聪明人都没有卷入漩涡,只一个个离的远远的,生怕被波及到,他们这些没什么身份背景的也不例外。
谢翎听见两人的话,若有所思。
嗯,东山学派,好像有点映像。
记忆中是武帝年间出现过,只不过乾元十年之后就杳无音信了,难道是出事了?
他脑子里回忆了一下,又看向对面被称为孙博士的人,只觉得这人和他老师一样有点东西啊,一把年纪了看的还挺清楚的。
谢翎本来就是来“长见识”的,因此去哪儿都无所谓,被人带着之后干脆躲到了石桌旁边蹲着。见老师和那位孙博士都坐下顺手还拿出来了没吃完的樱桃煎。
“一起吃,一起吃。”
孙文成:……
“你这小子,有意思。”
他原本以为这小子有出名的念头才来,现在看起来对方好像只是来春游的。这满园子的学子里不管是不是东山学派的,就只有他一个这么放松。
郑万云无奈扶额,见谢翎一副放飞自我的样子,还是道:“这次不求你上场,但是也要多听多看。”
“谨言慎行。”
“老师放心,我一定谨记在心。”
“认真学习。”
谢翎打完保票立马兴致勃勃的四处观望了起来。
……
国子监祭酒已经将今日的日程汇报结束了,萧桓打发人下去,没有着急去诗会。场子总要热热才好发作,现在去他们反倒不好上窜下跳了。
只是批了会儿折子后,他微微顿了一下,总觉得什么好似少了什么一样。他一开始以为是派出去了王保其他内侍用着不顺手,然而过了会儿却想到了谢翎。
按照路程那家伙和郑万云应该已经到诗会了吧?
他看向旁边梁春。
鹰卫首领等到国子监祭酒退下之后以为陛下还在关注诗会的事情,躬身道:“启禀陛下,诗会安排和刚才曹大人所说无二。”
萧桓:……
他微微颔首,看了几份奏折又停了下来。
梁春不明所以,思索半天:“郑大儒和谢公子已经到了?”
嗯。
然后呢?
在萧桓想法中那家伙只学了一个多月四书五经,在这种场合会不会不适应?他要不要再派一个人跟着。
他看向梁春,就见梁春迟疑了一下道:“谢公子在坊市买了三袋糖油果子和樱桃煎,现在正和郑大儒吃着樱桃煎,说东坊的樱桃煎真好吃,下次回去的时候再买点?”
萧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