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转眼过去两年。
越殊此世的年龄已满七岁。
昔日蹩脚的骑术已在两年的练习中由初学进化到精通;而医书与道书的学习则在清虚道人的指点下取得稳定且长足的进步。
尤以医术上的进步最大。
归一观隔三差五就有病患上门求诊,清虚道人大显身手的同时,往往将越殊这唯一的徒弟带在身边,细心指导,言传身教。
越殊也算是小小年纪就担起了助手之责。
他本就对医书倒背如流,书中记载的草药、脉相、症状,尽皆不假思索、张口就来,装了满腹的理论,只差实践而已。
跟着清虚道人身边打下手之余,亲眼见识到一桩桩五花八门的病例,顿时弥补了越殊经验上的不足。理论与实践相结合,令他大有所获。
如此下来,别看他年纪小又缺乏经验,论医术水平,至少已胜过天下五成的大夫。
须知在这法不轻传的时代,知识本就是无价之物。不仅是儒学需要师父领进门,读书人所瞧不起的下九流医术亦是如此。
不知道多少乡下游方郎中,一辈子都未掌握几个药方,顶多治些头疼脑热的小病。
若非清虚道人的外祖徐太医家中世代都是御医,有着全天下九成的大夫都羡慕眼热的医书传承,又手把手教导,即便清虚道人天资再高,也做不到不足而立的年纪一身医术直追杏林圣手。
而如今,这份恩泽亦惠及越殊。
有名师指点,有珍贵医书传承,又有出色天资和充足的努力,想不学成都是难事。
虽则如此,越殊的进步之快仍是令清虚道人大感惊喜。
他自嘲道:“昔日你师祖总夸为师天资不俗,倘若他还在人世,见了你,只怕为师这朽木便不入他法眼喽。”
越殊知他是在打趣,只笑着答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师父胜于师祖,弟子胜于师,一代又胜一代,岂不是一桩好事?”
“好你个逆徒,这就想着胜过为师了?”清虚道人笑骂一声,又勉励道,“要想胜过为师,你且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小长生,你天资不俗,切记勿要骄傲自满,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去,十年后必能大成!”
见徒儿乖乖点头,认真答应下来,清虚道人甚是欣慰。
他美滋滋地畅想起来:“如此,将来为师在九泉之下见了你师祖,就能向他炫耀一句:吾徒胜汝徒远矣!”
他言语风趣,越殊不由失笑。
“……定不让师父心愿落空。”
小小的男童目光灼灼。对上他乌黑而通透的眸子,清虚道人心中生出几分奇妙的预感。或许,这将会是一个了不得的承诺?
·
确定徒儿确实有意在医术上深造,大有承其衣钵,将医术发扬光大之意,清虚道人对他要求愈发严苛,指点起来愈发用心。
每每给病人看诊,他都将越殊带在身边。且自己先不出手,任由越殊先对病人望、闻、问、切,并开具药方,而后清虚道人再上手,将同样的步骤复制一遍。对比之下,越殊顿时便发觉自身的错误与不足。
病人离开后,清虚道人又加以针对性的指点,令越殊不由得豁然开朗、恍然大悟。
如此一番操作下来,常见的普通疾病,往往只要经手过几例,越殊便掌握得不差。
之后再遇上同样的病人,由他开出的药方,已然经得起清虚道人的检验。一些小病甚至无需清虚道人出手,他便能治好。
起初病人们自然是不依的。
越殊年幼,外表欺骗性极强。很难教人相信,他小小年纪便有了治病救人的本领。
从前这师徒俩拿病人当教具,徒弟先诊一遍师傅再诊一遍也就罢了,终归不耽误治疗。
况且归一观风评极佳,清虚道人医术高明,却从不因此狮子大张口,给穷苦百姓诊病时,几乎只收成本价,遇上家境实在窘迫的病人,赊账之事也是常有。
如此,只是让病人配合给徒弟当个教具,最多耽误一些时间,大家总不好拒绝。兴许将来小道长便学出了一身高明医术呢!
如今却是“变本加厉”,这位看着就不足十岁的小道长给他们一顿诊脉开药,清虚道人只在旁边看着点头,道一声“可”,也就完事了。试问谁人能放心?
既然病人不放心,清虚道人也就配合地在弟子开过药后亲自出手走一趟流程,但他亲自出手的结果往往与弟子一般无二。可见越殊的确是有真才实学的。
有人信了,大赞果然是名师出高徒;有人不信,总怀疑是清虚道人在为弟子背书。
信的依旧来,不信的渐渐去了别家医馆、药铺。也有人虽不相信越殊的医术,碍于别处收费太高,依旧只能到归一观求诊。
无论他们信与不信,无论来归一观求诊的病人是多是少,师徒二人始终如一。只要有病人来求诊,总是由越殊先上手,常见的小病小疾已经不必清虚道人再上手,稍稍复杂些,后者便亲自为弟子指导一番。
越殊的医术因此突飞猛进。
倘若金手指光幕能显示他拥有的所有技能,医术一栏的等级必然已是遥遥领先。
随着时间推移,越殊开出的药不曾让病人吃出问题,经他之手康复的患者反而越来越多。百姓们终于对他的医术有了信心。
云隐山脚下的蓟城中,人人都道山上的活神仙教出一位佳徒,将来又是个活神仙。
虽则如此,光幕上的功德一栏仍是毫无动静,越殊忍不住开始怀疑他昔日的推断。
莫非治病救人并不能功德加身?
猜测归猜测,并未动摇他的计划。
无论如何,师父的衣钵他已决心继承。不可能因为治病救人并无功德便半途而废。
非但没有放弃学医,越殊反而愈发用功。
来求诊的病人不够多,“教具”不够用时,他便拿云隐山里的小动物下手。
放在前世,医学专业亦是先从动物身上入手,越殊不是医学生,也知道这个常识。
尤其是外科,用小动物练手颇为方便。越殊甚至借此开发了好几款外敷的金疮药。
云隐山中并无什么大型猛兽,最多的便是野鸡野兔。偶尔有几只野猪,往往都生活在深山之处,不怎么到外围来游荡。
既然越殊开始练手,山间的野鸡野兔野狐之流顿时纷纷遭殃。
族群里隔三差五就有几只笨蛋失踪,好不容易回来,只带回满满的药香与满满的惊恐,与同伴们控诉着来自大魔王的压榨。
哪怕生活在道观的日子一度好吃好喝,也无法驱散大魔王给它们造成的心理阴影。
一时间,山中小动物个个自危。
越殊尚且不知自己已成云隐山中一起恐怖传说,只沉迷在医术的进步中不可自拔。
直到某一日,清晨醒来的他习惯性打开光幕,突然发现功德一栏实现了零的突破。
[真名:越殊]
[魂能:7]
[寿数:19]
[功德:1]
[备注:命运之网笼罩而下,若欲挣脱而出,尚需亿点点努力——任重而道远。]
越殊:“……”
不用说他也知道,这孤零零的一点功德必然不够。却不知功德的“购买力”如何?
整整三年才攒下一点“功德值”,令他不得不怀疑,再过十年也未必突破两位数。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获取功德值的效率之所以如此低下,只因目前他只是给师父打打下手,最多只是治疗一些常见疾病。
若是涉及生死之危,救命之恩,或许就截然不同?说不定会有大笔功德值进账……
这个猜测如今却不好验证。
只因越殊的能力尚且不足。
他抚平心中急躁,按步就班提升。
生活一如既往,没过几日,常以周又上了山来。
他仍是一身骑装,身下是长大几岁的青雷。昔日大狗般的小马驹已是矫健不凡。
而小马驹的主人也大变模样。
不再是从前那个胖乎乎的小豆丁,如今的常以周非但纤瘦苗条许多,看上去还颇有几分英气。他一如既往背着一张短弓。
而今这张短弓不再是摆设,前不久才随二哥习得射术的常以周兴冲冲地来找小伙伴炫耀:“走,长生,今日带你去狩猎!”
越殊这才知道小朋友掌握了新技能。
他不免好奇,牵了白霜出来,带着常以周来到他不时捕获小动物的云隐山外围一带。
遗憾的是,如今这边的小动物都学精了,越殊的陷阱都得时常更新换代才行。
常以周听了,却更感兴趣:“学精了好啊,今日便教它们好生领教我的神射!”
话音落下,他张弓搭箭,神气十足。
——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箭矢如闪电一般射出。
与此同时,一抹灰影从林间蹿过。
下一刻——
“中了!中了!”
马背上的常以周握拳高呼,驱使着青雷飞快向前奔去。
“第一次狩猎就中了,哈哈哈,我果然是百年不出的箭神!”
他还不忘侧头看向越殊,就差手舞足蹈:“长生你看见没有?我中了,一箭就中了!”
二人追至林间,便看见一只倒地不起的灰兔子。常以周一把拎起兔子,笑声逐渐猖狂。
“是是是,不愧是你。”
越殊迎合着过于激动的小朋友。
他心底亦有几分惊叹。
不得不说,这份天赋确实非凡。
然而,接下来的两个时辰,常以周用实际行动证明什么叫做“瞎猫碰上死耗子”。
除了第一发恰好命中一只倒霉兔子,此后常以周可以说是箭箭虚发,堪称“描边大师”。林中众多小动物经历了一场惊险的大逃杀,最后却是毫发无伤。
常以周的笑容逐渐消失。
“活靶与死靶不同,此前你并无经验。”眼看小朋友尴尬得就要用脚抠出三室一厅,越殊宽慰道,“日后勤练就是了。”
他并非全然解围,而是实话实说。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常以周连忙一个劲地点头,他目光环顾一圈,恨恨道,“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下回我还要来!”
至于今日唯一的战利品,也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狩猎的纪念品……看着被绑在一边、瑟瑟发抖的灰兔子,常以周一时不知如何处理。
他将目光投向“外置大脑”。
“养着吧。”越殊道,“你若有不便,养在道观亦无妨,权当为医学事业做贡献。”
常以周听他提过“实验动物”之事,赞同道:“不如这只兔子就送予长生好了。”
……又能留下初次狩猎的战利品作纪念,又能为长生习医提供帮助,什么叫两全其美啊!
·
常以周说到做到,但凡有空就来此练箭,誓要一雪前耻。
他进步飞快,以至于越殊不必动手便有了足够的实验动物。
随着他一次次将伤在常以周箭下的小动物治好放归,治疗外伤的水平简直突飞猛进,对金疮药的研制更是熟极而流。
二人之所以如此,一来,为生存之外的欲望杀害过多生灵,以常以周如今的年纪,难免于心不忍;二来,自然是为了可持续发展。
不知不觉,两人便形成了“一个狩猎小动物提升箭术,一个治疗小动物提升医术”的特殊组合,俨然“云隐双霸”。令周边小动物闻风丧胆,在“云隐双霸”的统治下不得安宁。
自从第一次将伤在常以周箭下的一只小狐狸放归,之后第二次、第三次……一次又一次完成“从抓到放”的一系列流程,越殊情不自禁生出浓浓的即视感。
直到点开悬浮于眼前的光幕,他终于恍然大悟,冒出个有意思的念头。
倘若救治小动物也能算功德……
——这岂不就是传说中的“功德无量永动机.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