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奈带着灿赶回了山寨, 灿一路上很沉默,眼珠子乱转,一看就不老实。泉奈道:“有什么话就直说。”
灿嘟哝着:“不知道要说什么。”
泉奈:“在你看来, 那位殿下是什么样的人?”
灿:“啊?人挺好的吧。”
泉奈看着灿的眼神就像在看个大傻子, 末了只能够叹气一声, 懒得再搭理他。但灿可不想放过泉奈。
“泉奈老大, 为什么你们看起来好严肃的样子啊, 千、呃, 千代殿说的理想不是很棒吗?而且大长老确实当官了吧, 她还是皇族,而且有不逊色忍者的力量。我觉得就算没有我们,就她一个人也能建造一个那样的国家吧。”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在七岁的灿看来, 千代身为贵族又有力量,都不需要忍者了,她自己都能搞个国家出来。
泉奈撇嘴:“如果只是想建造个国家, 那压根就不算什么问题。”但她理想中的国家,牵扯到的东西可太多了。
泉奈:“那可是皇女,生来高贵拥有常人无法想象的一切尊荣,这样的人竟然会有这种理想。”这种挖自己墙角的理想, 想想就觉得匪夷所思吧。
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而且谁知道对方这种坚持能支持多久, 会不会中途变卦。
如果是一个受尽压迫的平民会冒出这种念头, 泉奈倒是不会那么吃惊。但那可是贵女。
挖自己墙角, 将自己的利益瓜分出去的皇女!
对于忍者来说, 全速奔跑之下从族地到山寨的距离并不远, 原本泉奈还提防着会不会遇到来交易药材的千手, 但还没靠近山寨, 就在山底下的‘湖’上看到了那道身影。
她站在湖面上,犹如站在平地,身上依旧没有半点查克拉。穿着在贵族眼里算是寒酸的衣服,就连头发都只是简单的束起。
但服饰无法挡住她身上那种有别于常人的特殊气质。这是一个即便站在人群之中也能够轻易分辨出来的人。
她低着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底下的湖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应该是注意到他们,她维持着那个姿势,说道:“是灿和泉奈吧,过来吧。”
灿还好,虽然千代身份一下子抬高了,但他还升不起什么对贵族的敬畏之心。毕竟他还没到能见到贵族的年纪。
但曾经去过大名领地,知道贵族是一种多么难搞生物的泉奈,觉得千代可真是太平易近人了。
平易近人到让他心情越发复杂。
他没有询问为什么对方会在背对着他们的情况下,就知晓来的是他们二人。他带着灿上前,也跟着她看向湖水。
泛黄的湖水夹杂着泥沙,湖面还飘着落叶枯枝,他看了几下没看出什么值得让千代专注观察的东西,但既然对方会孤身在这里,湖里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他觉得就千代那可怕的能力,如果她突然爆发的话,有危险的反而是他和灿。
泉奈问:“殿下是在看什么?”他觉得这样有城府的人,总不可能是在这里发呆吧。
千代说:“你有注意到那条河吗?”
她没有指向河的方向,就好像认为河就那么一条,泉奈就算不知道他自己也能够看到。
千代:“我掉入河里,昏迷不醒的时候,是草女救了我。一名瘦的只剩下骨架,被生活折磨得形销骨立的再普通不过的少女。”
才十六岁的草女,在她那个世界也仅是个无忧无虑的高中生。但在这个时代,光是生活就足以压垮她。
千代:“她将我带了回去,我知道她这么做的目的。她想从这份恩情里讨一些奖赏,这是理所当然的,善良这种东西是需要有底气才能做的,一无所有,家里一粒米都没有,只能靠点野草度日的她,凭什么不能向我要赏赐呢?”
千代微微一叹:“但我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骗了她,然后去了山寨。我想着,毁掉那个山寨的话,对于‘因为山被忍者霸占而无法进山打猎采集’的草女而言,这是一个好消息吧。但是山寨里的只是一群被现实所迫迁徙到这里的平民,他们带着很多孩子,也和草女一样挣扎着求生。”
灿嘴巴张了张,小声说:“你说的草女,她现在是在……”
千代指着湖面:“在下面呢,都在下面。”
灿闭上嘴,不是很敢说话。
千代笑道:“冤有头债有主,和你没关系,你不需要心虚。”
灿觉得自己才没有心虚:“我出任务回来,他们在这里伏击我,发大水淹了村子,也是为了挡住我的路。我可是差点就死了。”
但造成草女的村子被水淹,所有人都身死的原因……确实和他有关。
他是这么想的,泉奈眼里也带有几分复杂情绪。
千代看向了灿,又看向了沉默的泉奈,她勾起嘴角笑道:“你们两个可真是温柔啊。”
泉奈/灿:???
——等等,温柔是指谁?
千代没有继续看他们,而是继续看着湖:“有想过是不是将他们的尸体捞出来入土为安,但又觉得让他们与自己的家一起埋葬反而会更好。毕竟,就算是收敛了尸骨埋葬,埋在土里和埋在水里,好像也没什么区别……人在死了之后,埋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一样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湖水很冷,冰冷彻骨,或许会有鱼,尸体成为鱼的养分。但土里依旧冷,泥沙挤压着身体,尸体同样会成为虫类兽类和土地的养分。
所以埋在哪里,好像都差不多。
千代没有再搭理他们二人,而是继续看着湖。而两名忍者也没有再出声。
过去了大概十来分钟,千代终于动了。她慢慢的往湖边走去,说:“这里以后就叫做草女湖吧,这样就会有人好奇这个名字的来历,到时候大家就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曾经有一个叫草女的人来过,曾经有这么一个村庄存在。”
“……就像萤火虫的光芒一样,被人看见吗?”泉奈出声道。“萤火虫的寿命很短,光只能存在很短的时间,就如同草女一样,但至少草女这个名字会被记住。”
但万千的萤火虫,大多数它们的光芒不会被注意,即便是被人看到了,也不会留名。
千代已经到了湖边,她双手插袖的道:“看来宇智波已经有抉择了,是来告诉我这个消息的吗?”
她没有回答泉奈的问题,似乎觉得没有必要。而泉奈也不纠结这一点。
他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答案。
虽然这位殿下有一个疯狂的理想,虽然不知道这份疯狂会不会葬送宇智波,但现实确实没有给宇智波太多的选择。
就算未来是惨烈的,但离千代近一点的话,至少……在灭亡来临之前还有力气将剩下的火种送走,只要这片土地还有一个宇智波存在,那宇智波就有崛起的机会。
而且……
泉奈慢慢的走向湖边,往千代的位置走去。
他心里想着——看似无比冷酷的,会冷眼看着城里的人痛苦挣扎,会将他们视为工具一部分来达成自己目的的这位殿下,内心的深处也有柔软的一面。
人是很奇怪的。
人是一种慕强的生物,忍者更是如此。
他们崇拜那种做事果断,不留后患的枭雄,但也会担心对方是个心中无爱的冷血动物,将所有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视为工具,随意的决定生死。
如果这份残忍是对敌人的话,是值得高兴的,但也会担心迟早会对向自己。
但如果这位残忍冷血之人……也有心呢?
一个会缅怀一名贱民的,看得到贱民苦痛且立志要改变这一切的,将贱民的命当成命的殿下,即便是再冷酷,也不会将世界带向毁灭。
她有一颗怜悯之心。她有一颗怜弱之心。她会倾听,会行动,她不会只是傲慢的站在最高处,冷眼看着底下人在挣扎。
——宛若神明。
比起传说中存在的,高贵的视人类为无物的神明,她像是走向人间的神明化身。
没有姓氏之人,神之后代。
——神之千代。
如果世间真的需要一名神的话,泉奈想——人们会更希望有这样一名神明吧。
泉奈压下心里的所思所想,在距离千代一段距离的地方,低着头说:“殿下,在下的父亲已经带人去了城里。”
“是么?那你有跟他说,尽量别伤到无辜之人吗?”千代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道。
就好像这件事在她预料之中,又好像是就算没有这件事也无所谓。
——难以琢磨之人。
泉奈无法揣测千代的心思,就是这份神秘越发让他无法用平常心对待千代。
他说:“父亲有下令,只清除城主和他的家人,连同殊死抵抗之人。”
“这样啊……”千代微微眯起眼睛,能看出她有几分高兴。“那就好。没有自由的,只能够听命行事之人,如果将下达命令之人的孽障也迁移到他们身上,未免太苛刻了。”
泉奈:……
除了应是,他也说不出其他的话。
反正吃惊的事情也不是这一桩一件了,现在已经被锻炼出一颗强壮的心脏。
但他还是有话要说。“我听殿下说过,您见过一对千手兄弟。”
“千手柱间和千手扉间。我知道你肯定认识。”千代挑眉,“他们不在这里哦,就算跟我打小报告,嘛~我这人其实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泉奈抿了抿嘴角,说:“不是打小报告。”露出了有些孩子气的样子。
他说:“千手柱间曾经跟我哥说过,他想建立一个能够让忍者幸福生活的地方。建立一个不同家族的忍者共居的村子,一个能够让小孩子健康长大的村子,一个和平的村子。”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因为考虑到千代应该也会对千手投橄榄枝,虽然内心极为痛恨这群人,但不得不承认如果有千手加入的话,对于千代的理想,对于宇智波的未来就多了一份保险。
……嗯,虽然也可能会两个家族斗起来吧。
但如果大家在一条船上,又都是听命行事的忍者,就算是斗也不至于出现那些大名想要的双方相互残杀消亡的局面。
宇智波在现实面前,终究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
所以……
好吧泉奈承认自己在上眼药,他就是故意提起这件事,让千代知道千手柱间的想法是多么幼稚。
混居?
族地不隔个十万八千里是不行的!他才不要出门就看到千手那群丑八怪的脸!
所以就算被迫要和千手做同僚,反正世界那么大,宇智波在东,千手在西就行了。尽量别有交集,任务也别一起做,互相当对方不存在,那还算能勉强忍受。
泉奈正要继续上眼药,好进入——别让我们和千手面对面工作——的话题,但他却看到了千代意外的神色。
千代确实很意外,这份意外也表露出来了。
她说:“看不出来啊。”
她第一次见到柱间的时间,虽然看穿对方有一颗叛逆的心,但她真没想到他会冒出这么……脱离现实的想法。
被洗脑了这么多年的忍者,竟然能够冒出这种想法,而且还是对一个与自家有血仇的人提出来。
很显然,那位千手柱间是想放下仇恨,和宇智波一起创建这个梦想和平之地。
千代笑了:“真有意思,我现在都想立刻见到他了。”
不是别人带他们走出迷障,而是自己苏醒的意志想要反抗根深蒂固的观念和压迫。
第一个产生这种念头的人,提出这种想法的人,就算这个想法还处于未完善的天真雏形,也算得上一名伟人了。
古往今来,每一个打破社会现状的新观念,一开始的雏形哪个不是幼稚得让人发笑,让人摇头。唯有在这个过程中不停的调整,才会真正成型,成为一种让人叹服的思想。
千代觉得千手柱间的思想,与出身在现代社会,从历史中汲取到诸多失败经验的自己是不一样的。
站在伟人肩膀上,站在无数牺牲之上的历史获利者所提出来的想法,与千手柱间这种自我萌发的意志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