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城主回到了自己的宅邸,刚进入大门就见到有人来迎接他。一名穿着素色和服的男人,和站在他旁边的穿着亮色绸缎和服的女孩。
女孩今年九岁,是少城主的长女,也是唯一的女儿,名为幸子。她长得和少城主很像,尤其是体型,但她虽然胖,看起来气色却十分健康。而男人则是少城主的宠臣堪太,他在这个宅子的地位俨然与女主人没有区别。
少城主的正室和姬妾如今都在城主府隔壁的宅子里生活,并不与他住在一起。
让人惊讶的,被民间传言比女人还要美丽的堪太,是个长相寡淡平庸的男人,他的皮肤不能算多么白,只能算是不黑,双手也粗糙,上面残留着去不掉的茧。
堪太原本是家仆,他的祖辈世世代代都伺候城主家,谁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入了少城主的眼。
堪太脸上带着恬淡的笑意,跟幸子一起上前走到少城主面前。
在看到他们之后,少城主那冷硬的表情微微软化。
他牵着一大一小的手,慢慢的走进里屋,因为身体臃肿加上虚弱,就算只是跨过院子走近里屋的这段路,少城主也走得很慢,每走出几米都要停下来休息一下。
堪太与幸子见怪不怪,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刻意的举止,看起来就像是走走停停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入了里屋后,堪太送来了湿毛巾给少城主擦汗,少城主擦完后开始询问幸子今天都做了什么。
琴棋书画和礼仪,这些都是作为一名贵女必须学习的课程,还有额外的插花、茶道、作诗等,也是必须学会的。
少城主就像是每一个疼爱孩子的父亲一样耐心的等幸子说完,然后说:“你学得很好,幸子。但这些都只是小道,你最重要的是向堪太学习取悦男人的本事。”
幸子看了眼跪坐在少城主侧旁的堪太,对于这名从去年开始就受到父亲宠爱的男人,幸子态度一般,但还是朝他微微点头。
堪太并没有因为幸子冷淡的态度而不悦,他笑容依旧是那么温柔,明明是很普通的长相,笑起来的样子却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不仅如此,他走路的姿势、说话的语气和神态,都柔和得像一阵微风。
幸子:“父亲大人,教导我的老师们说了,我必须精通这些功课才算是一名合格的贵女,而且,您不是说了要送我去火之国,成为火之国少主的侧室吗?为了能成为他的侧室,几乎花掉了所有的钱、大量的人力物力,让一个大官同意收养我为养女。”
她说:“如果我不精通这些课程的话,会惹大官不喜,就算成为少主侧室也会被瞧不起的吧。”
“你错了。”少城主道,“你长得并不好看,幸子。你没有能够吸引男人迷恋你的美貌,你也没有学习上的天赋,不能靠这些得到他人的夸赞。但是,美丽终究会被岁月剥夺,就像是清晨绽放的鲜花夜晚也会凋谢。就算拥有书法大家、画家插花家那样高超的技艺,顶多就只能在重大的场合表演一下让男人脸面有光,除此之外,毫无用处。”
少城主:“女人有女人的优势,女人能够利用男人和自己生下的孩子,来理所当然合法合理的窃取掉男人的成果……所以,我教导你男人才会学的军事、政治上的事情,请人给你讲外面的事情,在处理政务的时候也会将你带在身边……”
他伸手,按住了幸子的肩膀:“我教导你这么多东西,而你能活用这个东西的基础,就是学习堪太如何讨男人的喜欢,让他们不在意你的外表和那些附庸风雅技艺上的拙劣,讨好你未来的夫君——火之国的少城主,让他的眼里有你的存在,然后生下至少两个儿子,保护好他们,让他们全心全意的依赖你,再扶持其中一个最听话的成为大名,生下越多越好的女儿,让她们嫁给大名或者有实权的贵族,成为你的助力……这些就是我作为父亲,希望你能在这个乱世安身享受安定富贵所寄予的希望。”
幸子似懂非懂的点头,少城主也不着急,让她下去后,又让人关上了门窗,只留下堪太一人在屋。
他躺在堪太的膝盖上,说起了今天在城主府里的事情。堪太是个完美的倾听者,他只会心疼的抚摸少城主的额头,用怜惜而鼓励的目光注视着他,让他平静下来。
少城主:“我已经有些等不及了,堪太。”他说,“父亲大人老了,他的心和他的身体一样老态龙钟,看不清眼前的形势。我有预感,我活不了太久了,父亲大人也好,城主府里的我的那两个儿子也好,还有那群被父亲大人控制起来用来控制我子女的姬妾也好……他们终将会和这座城一起消亡。”
堪太的动作一顿,他说:“大人,您真的这么认为的么?”
少城主:“当年火之国大名和雷之国大名联手,让宇智波搬到了这里,他们原本想让最强大的千手、宇智波和羽衣在互斗中灭亡,但羽衣先一步撤走,余下的千手和宇智波虽然依旧仇恨彼此,但他们更珍惜家族的人,即便大名们设计让他们开战,两家也都没有尽全力。”
他道:“大名们预想的,在十年之内三个家族都灭亡的计划,已经相当于破产。这两个家族还会继续存在至少十年,但这座城不会有十年……”
他缓慢的坐起身,看向了堪太:“我会在年底送幸子去火之国,你也跟她一起去,作为她的随从。等明年她嫁入大名府的时候,你就拿着我给你留下的钱,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吧。但不要离幸子太远,像你这样的人,只有依靠贵族才能活。”
作为曾经的家仆之子,作为贱民,没有靠山是不行的。
少城主继续道:“这一代的火之国大名是个有作为的人,他的儿子也同样,我有预感,未来火之国将会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所以他才会将唯一在意的后代和在意的堪太送去火之国。
就算那名大名之子比幸子大了整整二十岁,他也决定这么做。
堪太没有说话,只是用含泪的眼睛看着他。少城主叹息一声,躺在了地上说:“你出去吧,我先休息一会。”
少城主不等堪太离开就沉睡了过去,发出了如打雷一般的鼾声,声音之大让人忍不住想——这声音是不是下一秒就会断了。
听起来就像是残破的身体在这世间艰难的求生一般。
但少城主睡了,城里却没有安睡的时间。等少城主醒来的时候,他怔愣的询问前来报告的武士:“你是说……商队入住的宅子失火,连人带货全部都烧光了?”
武士表情凝重的道:“是天火。毫无预兆的烧了起来,那火怎么都扑不灭,商队的人就像是被厉鬼困住一样,一个人都没跑出来。”
“荒谬!”少城主大怒,“那可是白天!什么天火什么鬼怪,你还不如说是忍者做的可信度还高一点!”
但再愤怒也无济于事,因为城主那边已经派人来请他过去。少城主咬着牙,出了一身虚汗的他甚至来不及换身衣服,就匆匆的往外赶。
在经过回廊的时候,看到了角落里站着的堪太。黑着脸的少城主脸上的厉色微微收敛,道:“在家里等我。”
他抛下这句话离开,却没有看到前一秒还在深情注视他的堪太,在他的身影消失在紧闭的大门之后,眼里只剩下一片寒凉。
“狼生不出羔羊。”他轻声说道,“幸子大人,您说是吗?”
旁边的屋子,纸门被慢慢的拉开,幸子没有走出来,拉开的门缝只能看到她的半边脸庞。
堪太没有看她,而是继续轻声说:“我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好处。您让我在书店建一个茶馆,让人去向平民讲那些劫富济贫伸张正义的故事,又让从小跟随您的忍者去给商队的人下毒,烧掉了他们的宅子……”
“女人有女人的优势,这是父亲大人说的。”幸子打断了他的话,“儿子在他眼里毫无用处,因为他是儿子又是长子,所以从小生活在腥风血雨之中,因为正室无法生育,妾室生下的他是其他兄弟们的阻碍……他痛恨‘儿子’这层身份。所以他疼爱作为女儿的我,两个儿子在他眼里连路边一条狗都不如……”
幸子:“但我已经九岁了,再过几年,我会长出喉结,长出胡渣,我不可能通过嫁入大名府达到他的期望。如果我想成为城主,那就只能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机会。”
她,不,正确来说是他。一个刚出生时就被作为正室的母亲包装成女儿抚养的实质上的长子。
他说:“现在就是机会。堪太,等父亲还有祖父、弟弟们全部死了,我就是这座城新一代的城主。你履行了我的诺言,我也会履行我的承诺——我会将害死你妹妹的凶手,祖父的亲信——我叔祖父的命交给你随意处置。”
堪太此时才看向了幸子,他的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只是这笑容看起来却给人一种十分不舒服的,恶毒的意味。
他说:“请您放心,幸子大人。堪太会全力助您登上宝座的。”
另一边,正在山货店里闲得发霉的千代,也收到了商队出事的消息。黑夫好像以为是她做的,看着她的神情欲言又止。
千代只是打了个哈欠,说:“不是挺好的吗?省了很多事。”不用自己动手,千代还觉得轻松呢。
千代对现在的发展看得很开。
她清楚制定计划这种事,只要不是立刻施行就会充满变数,只要大概方向不要脱离掌控能力之外即可。而目前为止,并没有出现让她觉得需要纠正的变化。
黑夫松了口气,这口气又立刻提了起来:“大人,您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吗?小的……小的真的看不懂了……”
千代:“有些人就少了一个趁机发作的机会。”她单手撑着腮帮子,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比起这个,沨。”
她叫来了沨,让她背自己离开这座城。但她又让黑夫留在城里,准备好足够的食物和水,尽量不要外出。
平安座沨自然不可能有意见,凭着千代很有迷惑性的外表,她们很轻松的离开了这座城,往寨子而去。
路上,她问背着自己的平安座沨:“问出来了么?”
平安座沨点头说:“问出来了,小的刚把尸体扔进了商队宅子的水井,就看到了有忍者进去。不过小的跑得快,那个忍者没发现。”
可以说,平安座沨全程目睹了那名忍者在水井下毒并烧掉宅子的全过程。
因为被她丢弃的尸体被提前塞了很多石头,不管是下毒的忍者还是打水做饭的商队仆人都没有发现水井的异样。在商队的人吃完食物中毒之后,忍者才烧了那座宅子。
但这些与平安座沨无关,她不过是遵照千代的吩咐抓住了商队的一名随从,逼迫对方说出宇智波与千手两家族地的位置,并将之灭口罢了。
千代在她背上点了点头,说:“杀人是什么感觉?”
平安座沨愣了下,说道:“不知道,小的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这次不是第一次杀人,她以前杀过虐待自己又害死她女儿的丈夫和婆家所有人,还杀害了很多村民。
所以在千代让自己去做这件事,并让自己灭口时,她只是神色如常的应了。
她的力气很大,她的速度很快,一般的男人甚至是浪人都奈何不了她。杀掉那名商队的随从,对她来说并不难。
甚至还会觉得,那名没有发现她的忍者很弱。
“这样啊……”千代道,“什么都不想,也是一种生存之道吧。”
平安座沨心生疑惑,但她不敢问。如风一般跑出去一段距离时,她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千代在背上说……
“无聊的闹剧。”
那声音听上去,带着一丝淡淡的厌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