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鹤春努力倒腾小碎步紧赶慢起地追着皇帝回了乾元宫,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越追陛下的背影反而越远。
完了,看来陛下真的很生气,都快压抑不住爆发的怒火,很想清理桌面了。
李鹤春面上还是一派大总管的气势,内心的苦水已经泛滥成灾,恨不得淹死前朝那些大臣们,尤其是那位楚文敬楚大人!
当年珍妃案闹得那么大,最后还牵扯上了先皇后,案子不得不从后宫移交到前朝,满朝文武愣是没一个敢站出来接手的,你说是因为什么?
谁能想到事情过去两年后突然就冒出这么一个不要命的,把这桩陈年旧案给翻了出来。
你楚大人头铁一时爽,难为他一个奴才来承担风雨,真是气得人心肝疼。李鹤春一边在心中痛骂多管闲事的楚大人,一边用眼神恐吓乾元宫伺候的宫女太监。
今天可都警醒点,要是闹出什么事端,他也保不住人!
一路行至乾元宫主殿承天殿,李鹤春心中叫苦不迭,手上却十分麻利,将殿里伺候的人都轰出去反手关上了殿门,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准备迎接皇帝接下来的暴怒。
身前那道穿衮龙袍冠帝冕的身影果不其然急停在龙案旁,然而扫落满地东西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皇帝眉眼阴沉却没有什么怒气,声音冷硬地莫名吐出两个字,“出来。”
李鹤春心有惴惴地上前,“奴才在。”
“不是你。”皇帝皱了皱眉,“你之前在金銮殿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孩童的声音。”
李鹤春一惊,金銮殿那是上朝议政的地方,哪来的孩童声音?最年轻的大皇子也十五岁了,声音正处于变声尴尬期,难得让人过耳不忘,而且今日楚大人这波操作让整个朝会气氛都很冷凝,大皇子缩在一边根本没敢吭声啊!
难道是哪个皇子悄摸跑到金銮殿偷听了?整个皇宫也就陛下偏宠的九皇子敢做这种事,可……陛下没道理听不出九皇子的声音啊。
李鹤春反应的几秒,脑中思绪万千,他忏愧的摇了摇头,“奴才年岁大了耳背,并没有听到孩童的声音。”
果然那个叫嚷着让他把奏折给他看的小孩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皇帝并不意外的收回了视线。
一开始听到这道声音的时候,皇帝正沉浸在怒火中,他还以为是自己气得耳鸣了,后面这声音却接二连三的响起,满朝大臣却没有任何异常,他便猜到了这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他匆匆退朝回乾元宫,有冷处理楚文敬的意思,同时也是想回去拷问脑子里这个声音。
结果,那个突然出现的声音也突然地消失了。对鬼神之说不屑一顾的皇帝第一反应就是阴谋论:小孩的声音属于谁?幕后黑手又是谁?想要达成什么样目的?
……一个只有朕能听到的小孩声音,是想要获得朕的关注认可?皇帝逻辑十分通顺的怀疑到了皇子们和他们背后的家族势力身上,锁定和声音年龄相匹配的皇子。
十二岁以上的基本可以排除,不足五岁的也可以排除,那么从小五到小九,是谁?
小九的声音太熟悉,不是他。
小六有轻微口吃,也不是他。
小五性情沉稳内敛不爱说话,有可能。
小八……没什么印象,有可能。
还有……珍妃所出的小七,两年没见过面,记忆里小七的面容已经模糊,更何况声音。
李鹤春暗暗观察着皇帝,见陛下皱着眉在龙案前站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冷不丁开口问了句,“小七最近在做什么?”
陛下怎么突然问起了七皇子?难道珍妃的案子……李鹤春心中咋舌,顺便给众多同僚们点了根蜡。
李鹤春作为皇帝跟前的总管太监,自然是耳聪目明的,宫里宫外的消息都要过他的耳朵,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要不然宫里的娘娘朝堂的大人们也不会上赶着给他送银子了。
宫里那些腌臜事,他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是皇帝不想听,他也就识趣的什么都不说,现在皇帝问了,他也不会隐瞒。
不管珍妃的案子翻不翻,宫里都有一批人要倒大霉了,七皇子的地位也要变一变了,到底是皇子。
李鹤春飞快遮掩住表情,组织好语言低眉顺眼的汇报起来。
承天殿的龙案终究没有逃过被清空的宿命。
*
与此同时慈宁宫,陆秉烛早已回来,只是太皇太后睡了回笼觉,醒来之后又接见了因早朝久久不散匆匆进宫打听消息的两位太妃。
等把人打发走,陆秉烛提来的早膳热过一遍后上桌,已经成了午膳。
索性太皇太后崇尚节俭对食物并不挑,她拿起筷子,平日近身伺候的苏嬷嬷退到一边去了,陆秉烛很有眼色的立刻拿起筷子布菜。
老宁国公是开国武将,太皇太后又是和太祖帝起与微末的夫妻,再加上年纪上来了,并不喜欢繁琐的规矩礼仪,自然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
她吃了两口,随口问道,“你罚了御膳房的人?是什么事?”
“什么消息都瞒不住您的耳朵,是七皇子。”陆秉烛将事情说了一遍,又道,“他不得圣心,到了年纪却没去上书房,奴才们捧高踩低自然看不上他。”
太皇太后挑眉笑道,“你倒是喜欢他,还特意来我这做说客。”
“他一直戴着他母妃的血龙木手串,想来是个念旧的孩子。”陆秉烛深知怎样刷太皇太后的好感,不动声色地给七皇子刷滤镜。
先帝的皇后,是太皇太后的兄长老宁国公唯一的女儿,疼得如珠如宝,当年老宁国公并不愿女儿入宫为后,是太皇太后一手促成的这桩婚事,结果下场却是如此凄惨,老宁国公因此深受打击一病不起,不久便撒手人寰。
那位的死至今都是太皇太后心中的一根刺,原本以为今上和孝静懿皇后的恩爱能够抚平这些伤痛,却不想皇后骤然离世,这根刺扎得更深更痛了。
两位钟家女都死于十九岁,太皇太后曾私下发过“宁国公府女儿再不入宫”的懿旨,却不想现任宁国公阳奉阴违,没几年就送了位容貌肖似先皇后的“表小姐”进宫。
太皇太后和宁国公府闹翻,不待见容贵妃,对她所出的三个孙辈也始终不冷不热的,便说明这件事一直都卡在她心中过不去。
皇帝对孝静懿皇后有情谊不假,但这么多年来一直封禁未央宫不立皇后表现出各种情深意重的样子,也未尝没有宽太皇太后的心的意思。
要不然,宫里怎么会有存在本身就相当冒犯的容贵妃呢。
太皇太后是女人,但也是政治家,更何况皇帝是她一手教导出来的,她十分清楚这种种行为背后的含义,只是配合着没有拆穿。
越是清醒的看穿一切,越是心寒心痛。
“……念旧好啊,我就喜欢念旧的孩子。”果然,太皇太后眼中的平静被打破,即便只是泛起微不可见的小小涟漪也足够了。
“我已经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上书房的事让皇帝自己安排吧。”言外之意就是她不管七皇子去不去上书房。
“不过,七岁也确实该启蒙了,你给他安排个夫子就是。我看崔鹏飞就不错。”
崔鹏飞是太祖帝留给先帝的三位辅政大臣之一,官至宰相。当年眼见着太皇太后先后将摄政王和两位辅政大臣逐出朝堂一步步收拢权利,崔宰赶紧上表乞骸骨,最后和皇帝打了一出废相立内阁的配合,成功功成身退留得一家老小性命。
太皇太后道,“崔鹏飞的孙子是江南府的解元吧?他明年三月会试该下场了,留任翰林院不是难事。崔鹏飞这回同他孙子回京,大抵就不会走了,也该给他找点事情做,省得一把年纪在外面作孽。”
崔鹏飞辞官之后便忘情山水,喜欢四处游历山川湖海,还写了好几本游记广为流传。
至于如此自由的崔鹏飞到底跟不跟孙子回京,是不是不走了……这不重要。就算不是,很快也会变成是了。
崔宰向来很识时务。
*
薛瑾安不知道乾元宫有一位桌面清理大师正打算给宫里清一清不用的脑袋,也不知道慈宁宫的太奶奶给他预定(绑票)了一位老师。
此时他正在专心致志充电(干饭)。
然而电充满了,手机却想休眠了,人类吃饱了犯困的劣性特质汹涌而来,眼皮控制不住地打起架来。
然后他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小禄子已经拿了早膳回来了,他特意定的闹钟竟然没有闹醒他。
“不对劲。”薛瑾安觉得人类的身体可能产生了什么bug,他严肃的打开健康监控软件重新读取身体数据。
然而结果十分令人意外,身体的数据比上次高了一点点,连电池健康度都上涨了0.1%!
人类的身体居然可以不通过维修,只是吃吃睡睡就能自愈吗?!天呐!这也太棒了吧!这得省下多少配件钱啊!!
原本打算在换掉电池后,再根据电池的情况配备其他身体零件的薛瑾安当人这么久了,第一次觉得人类也不是全然不可取。
就是电池的修复速度太慢了,还是得换。
下定决心的薛瑾安开始利用直播摸清了皇宫的路线,确定适合私下挖电池的场所。
两天后的清晨,被岑夫子训过后难得挣扎早起过几次的四皇子不负众望的再一次起晚了,而今天的夫子告了长假,很不巧,代课的是岑夫子。
“这么多人叫本殿下一个都叫不醒,废物废物废物!”四皇子无能狂怒地冲出家门,疾走的步伐快的都舞出了残影,转眼就将提着书箱的顺德甩在身后。
眼看就要到上书房门口,一双手突然从角落里探出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拽了进去。
很快,顺德追赶着四殿下的身影经过这里,没有察觉出任何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