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上网课,实际上薛瑾安只看了大约一刻钟,注意力还没放在那位岑夫子的课业内容上,视线全程都在观察被拒之门外一脸憋屈的四皇子。
岑夫子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留着长长的眉毛胡子,穿着打扮像个道士而不是读书人。事实上,他不仅是儒生还是当世大儒,桃李满天下的那种,朝中到处都是他的学生,混得最差的那个都是国子监祭酒。
也是岑夫子没有什么权利欲,又或许是放得下看得开,早早便辞官经营起道观,皇帝也很体面的给他封了太傅,留他在上书房教书。
岑夫子自从回归本业不用上窝囊班之后,他那属于道长的脾气秉性就再也压不住了,道教讲究的是顺应本心,他不被规矩礼教束缚,进了他的课堂就是他的学生,他可不管什么皇子公主的,谁犯了错就罚谁,可没有皇子犯了错却惩罚伴读敲山震虎的烂习俗。
这不四皇子迟到了,岑夫子就直接门一关根本就不管他。
四皇子又气又急,偏偏不敢发作也不敢走,只能憋着气在门外罚站,还得提着自己的书箱。
只因为岑夫子关门时仿佛随意地说了一句,“连书箱都提不动,殿下还是用了早膳再来吧,别躲在这里乘凉了。”
虽然确实没来得及用早膳,但四皇子敢说自己没力气提不动吗?他不仅不敢,还得后退几步站到阳光底下去。
昨晚那场秋雨来势汹汹,却不想今儿个却是艳阳天,即便已经没有什么暑气,就这么直晒着也让人受不了,不一会儿四皇子就感觉面皮发烫,里衣已经汗湿了。
薛瑾安没有什么痛打落水狗的人类心思,他会盯着四皇子看这么久,纯粹是在收集对方的数据来构建人物模型。
作为法器,薛瑾安作为一个脆皮手机,是没办法在正面作战上对抗敌人的,死宅于是开发了他的新用法,那就是数据分析。
代码生命是一种喂养调试好之后,就能在得到个别线索的情况下,比人脑更快的给出答案的东西。
薛瑾安已经是一个成熟的代码生命,在这些方面非常得心应手,他习惯于时刻收集周围信息构建信息库。
四皇子现在是他的重点关注对象,自然得多观察观察,纠正人物数据的错误。
比如四皇子比他想的能忍。原本根据原著剧情及这两天短暂的两次见面构建的数据分析中,四皇子应该气急败坏地大发脾气或者直接转身离去才对,可现在四皇子还乖乖地站在那里受罚,尽管脸色不太好看,也识趣的没有多说一句话。
于是他在一刻钟后,成功等到了岑夫子。
岑夫子出了一道经论题让学生们思索讨论,自己慢慢踱步出教室,问太阳底下的四皇子,“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四皇子深深鞠礼,半点不见之前的暴躁样子,只道,“学生知错。”
岑夫子问道:“是真知错,还是在我这里受了罚才无可奈何低了头?”
四皇子错愕哑然,脸上努力维持的表情也绷不住泄露出来,他张嘴想说什么,被岑夫子摆摆手拒绝,懊恼的低下头。
岑夫子笑了笑,什么都没有再说回了学堂,这次他没有再关门,很快师生一问一答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四皇子却只是站在太阳下望着那扇大开的学堂门。
他静静地听课,偶尔低低自言自语般回答两句,始终没有进去。薛瑾安注意到,他身上的负面情绪慢慢散去,神情也逐渐平静专注起来。
岑夫子,品德矫正大师。薛瑾安给新人物打上标签。
原著剧情展开的时间,能参与进夺嫡的皇子那都是已经上朝听政,有了一定党羽势力的,早就从上书房毕业,自然没有什么夫子的剧情,而且就算是有,那时候的岑夫子都是古稀老人,都不知道归隐在哪座山林了。
薛瑾安是有试图认真听课的,但经论题的核心是四书五经,先导入原题的翻译详解,再导入破题技巧之后,他能直接生成一百份不重样的答案。
薛瑾安看软件里有提交作业的选项,还是费了点时间精挑细选了一份最完整的点了提交。
“虽然电子文档就是提交了个寂寞,但重在参与。”薛瑾安自认为自己现在就是一个失去了本体,在破烂身体里苟延残喘的可怜小器灵,那点微末的法力是很难给现实世界造成大影响的。
比如他就没办法扫码支付,钱包绑定的银行卡都成了怀念死宅的纪念品。
等等,突然想到死宅破碎虚空飞升了诶,人间银行卡在其他世界也用不了吧?
“诶嘿~心情莫名好了起来,难道我想念死宅了?”薛瑾安对自己骤然明朗起来的情绪百思不得其解。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将电子作业提交的那一刻,岑夫子小道观的房间内,堆得杂乱无章的桌子上,几张空白的黄纸上突然冒出一大片黑色的字,字体工整死板,仿佛是刀刻出来的一般。
薛瑾安电都充满了,岑夫子还在挨个点评学生们的答案,中间还穿插讲述他以往学生们的破题思路,恨不得将这个知识点掰碎了揉进他们脑子里。
这堂内容不断重复的课,他作为机械的那部分觉得没有问题,人脑子却叫嚣着“这是什么酷刑”。
不想再听课的薛瑾安无师自通学会了摸鱼。
他静音缩小当前屏幕,然后开始愉快地刷直播软件。
小禄子在御膳房拿了很多吃的,糕点都端了好几盘,这相当于多了好几台充电宝,接下来的一周,薛瑾安都不用时刻看着电量抠抠搜搜地用了。
薛瑾安刷了好一会儿直播,发现很是不对劲,每个直播间的气氛都不太对,十分冷凝,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
如果只是御膳房他还能理解,毕竟大太监王德明直接被打半残了,御膳房的其他人自然紧起皮做事,生怕步了王公公后尘。
但整个宫中都这样显然不正常,尤其是越靠近乾元宫的地方越风声鹤唳,太监宫女们都只顾埋头做事,声音都尽量不发出来。
薛瑾安又看了看几个官衙,放眼望去都没什么人,尤其是穿绯色官袍(三品以上)的一个都没有。
薛瑾安看了看快要到正午的日头,若有所感地翻出“大启早朝早知道”的直播间,果然显示“正在直播中”,也就是说从卯时正(凌晨五点)开始的早朝到现在都还没散。
薛瑾安点进去,只看到官员跪了一地,跪在最前面的年轻男人,穿着一身二品大员的锦鸡样式绯红官袍,肩背挺直,仿若松柏翠竹宁折不弯。
这人其他五官并不出挑,唯独一双结合了狐狸眼和桃花眼双重特质的眼睛顾盼神飞,薛瑾安莫名觉得有些熟悉,不由细细观察了一番。
额头有淤青,周围皮肤上还有灼烫痕迹,衣服皱巴巴,衣领沾了白色的凝胶状物体……是被烛台砸了。
这不是三司衙门里那个夜审宫女的官员吗?怎么一晚上不见成这样了?薛瑾安难得有些好奇。
然而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手中的奏折面色阴沉,手指用力到泛白,却始终一言不发。
薛瑾安很想知道奏折上写了什么,镜头就是不挪过去,他心念一动,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一条弹幕从上面飘过:[上面写了什么rwkk]
看是不可能让他看的,镜头里,皇帝沉郁地眉眼动了动,合上了奏折,终于看向跪了满地的公卿大臣,他一一扫过前排穿一品绯袍的肱骨大臣,目光是冕旒都挡不住的冷冽森寒。
一脸朕现在就要砍得你们人头滚滚的样子,开口却是说,“此事,不必再提。”
“陛下!”
“楚文敬,私刑审问已经是失职,朕念你一心办案虽有些急功近利却并无私心,不欲罚你,莫要得寸进尺。”皇帝冷眼看着楚文敬,警告道,“你若非要固执己见,刑部尚书的位置不想坐了,有的是人坐!”
随后在李鹤春尖细拉长的“退朝”声中,皇帝甩袖而去。
楚文敬身体摇晃了一下,始终挺直的背脊终于缓缓弯了下去,“臣,知错。”
看完整场大戏却什么内容都没听到的薛瑾安:“……”
[真是看了个寂寞,做人能不能敞亮点?说话能不能直白点?有什么话是我这个VIP不能听的?给我回来说!]
薛瑾安的心声化作弹幕在直播间滚动,一个人就是一整个弹幕大军。
发泄完之后,他就看也不看的退出了直播间,转而打开网上社区平台刷热搜。
大启是封建帝王制度,朝会内容是时政,没道理上不了热搜。
事情不出薛瑾安所料,热搜的时政新闻板块放眼望去赫然被今日早朝内容刷屏了。
#大启第xxxx期朝会圆满成功 热#
#刑部尚书你不想做,有的是人做 爆#
#珍妃案重启 热#
#楚大人遇袭#
#楚文敬珍妃#
#楚文敬你对得起你妹妹吗#
#珍妃案重要证人死于刑部地牢#
#七皇子身世#
……
吃瓜突然吃到自己身上的薛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