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比这次秋猎中发生的大事, 穆婉捡到个丑孩子实在微不足道。
穆柔之所以记得,是因为此事跟她有些关系。
上辈子秋猎,李亦宸也曾随驾前来, 不过不是跟如今一样被皇上钦点,而是穆婉自己想来玩,走了长公主的路子。
彼时李亦宸依旧对她用情至深,来秋猎并不是要陪穆婉, 而是为了找机会见她一面。
猎苑比起皇宫, 规矩松散许多, 地方也大, 皇上和太后都不怎么管她们这些妃子, 而她那时在宫中恰巧受了许多委屈,便顺水推舟, 寻些慰藉。
不想竟被穆婉撞见,她和李亦宸都吓坏了, 生怕穆婉会揭穿他们。
她那时都想了许多辩解之词,结果穆婉说舍不得忠勇伯府的权势,不仅没有揭穿, 还笑着告诉他们小心些。
之后就自己一个人到处去玩, 说是给他们更多的机会。
然而两人哪儿还有心思, 生怕她是口是心非,面上说不管, 背地里找机会害他们。所以密切的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因此穆柔知道了她在回上京的路上路过一个庄子时, 跟庄子上的人买了一个满脸黑斑的丑孩子。
只因为那个孩子父亲心有所属,被迫和正妻生下孩子后, 却任由心上人下毒将孩子害成那样, 被人随意践踏。
穆婉大概是想用那孩子来告诫或者讽刺李亦宸, 所以时时放在身边。
直至太后、皇帝被杀,新皇登基,她被发配到皇陵,穆柔才听说原来太后他们一直没找到的九皇子,就是穆婉身边的那个丑孩子。
李亦宸年纪轻轻能当上首辅,很大的原因就是无意间收留保护了九皇子,听说九皇子登基后还很喜欢往首辅府里跑。
但穆柔猜测,穆婉对那孩子可能不算好,不然也不至于在收留了九皇子,还有有长公主撑腰的情况下,李亦宸却对她只有表面敬重,甚至家中中馈都交给妾室来管。
而这次她会抓住穆婉错过的机会,好好养育九皇子,待李亦宸做了首辅,她也会成为小皇上最亲近的人,享受人上人的风光。
穆柔看了李三太太一眼,届时这老虔婆也得对她恭恭敬敬。
至于穆婉……穆柔又看向隔壁,没了长公主和镇北侯撑腰,也没了对九皇子的收留之恩,这次秋猎之后,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在房间里安排丫鬟婆子的李三太太飞快的窜了出来,目光发亮,“是不是护国公府找来了?”
穆柔也走到了跨院门口,小心的往外看。
李亦宸犹豫了一下,跟了过去。
就见大门已经被敲开,领头的是韩县主。
她带着自己几个武婢,威风十足,“穆婉!你家庶子竟敢伤我弟弟,给我出来!”
房间里,穆婉已经给谢昭洗漱完,正靠在床头抱着他讲故事。
听到外面的动静,谢昭吓了一跳,一骨碌爬起来皱起小眉头,害怕道,“母亲。”
穆婉抚着他的脊背笑道,“不怕,母亲去看看,昭哥儿在屋里等着可好?”
谢昭紧张的抱住穆婉的胳膊。
穆婉道,“放心,你父亲快回来了,叫玉穗姐姐抱着你站在窗户那里看着,看你父亲如何收拾他们!”
她的胸有成竹安抚住了小家伙,穆婉将谢昭递给玉穗,自己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走了出去。
谢二夫人和谢时谢意也出了房间。
谢二夫人皱眉道,“韩县主,这里没人伤你家哥儿,请不要随意污蔑人。”
韩县主朝着她抱了抱拳,“我家哥儿伤没伤我们心中有数,谢二夫人,此事与您无关,我找穆婉。”
穆婉笑道,“二嫂,您带着孩子们回房间吧。有道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您这样的斯文人,怎能斗得过无赖。”
韩剑兰怒道,“你说谁无赖呢?”
穆婉依旧端着一副笑脸,“说那些半夜三更堵在别人家门口欺负人的人,韩县主觉得自己是吗?”
韩剑兰冷声道,“别在那儿指桑骂槐,本县主不吃那一套,乖乖叫你那庶子出来,与我弟弟赔罪!”
穆婉淡淡道,“竖子乱吠,我为何要听?”
韩剑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可思议道,“你骂我?”
穆婉道,“我说的是竖子乱吠,看来韩县主也知道自己是在乱吠了。”
“我们没伤过你弟弟,县主还是把事情问清楚再来吧。”
韩剑兰怒极反笑,“我弟弟来了你们这儿一趟,便手脚破皮,如今更是腹泻不止,他只跟你家庶子接触过,不是他是谁?”
穆婉耸耸肩,“反正确实不是我家昭哥儿,至于是谁,韩县主还是自己去查吧。”
韩剑兰冷笑,“我查到的就是你们,识趣的乖乖给我弟弟赔个罪,这事儿就算了了,若你想当这事儿没发生过,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穆婉也冷笑,“韩县主是自己伤了弟弟,不敢承认才想找我家昭哥儿来替你顶罪的吧?”
她双臂环胸,轻蔑的看着韩剑兰,“韩县主果然欺软怕硬,敢做不敢当,连挑替罪羊都挑个两岁孩子,软骨头我自问也见过不少,软成您怎样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韩剑兰大怒,“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谁是软骨头,我为何要伤我弟弟?”
穆婉道,“我查到的啊,曹家小郎君之前好好的,自从你住进护国公府,小郎君就……她刚说小郎君怎么了?”
云苓在旁边提醒, “手擦破了皮,腹泻不止。”
“哦,”穆婉看着韩剑兰,“手脚皆断,上下吐血,不是你这个嫉妒小郎君受宠的表姑娘干的又是谁?”
众人:……
当众造谣也是绝了。
李三太太小声道,“人家明明是手擦破了皮,腹泻不止。”
穆婉淡淡的看着她,“手擦破了皮,还是手脚皆断,谁看见了?”
“韩县主一个会找两岁孩子麻烦的人,话可信吗?”
门口传来窃笑声。
韩剑兰这样大的动静,自然引来的不少人,这时代又没什么娱乐活动,听到消息都跑来瞧热闹。
穆婉这话直接将韩剑兰的话堵了回去。
没有证据竟然就想给人定罪,何其可笑。
韩剑兰气的胸脯起伏,朝着身后众人一甩鞭子,“看什么看?关你们何事,都给我散了!”
“为什么要散?”穆婉道,“韩县主好大的威风,怎么?您也知道丢人啊?”
韩剑兰回身用鞭子指着穆婉道,“你给我闭嘴!”
“明明是你记恨我白日里朝你甩鞭,从而迁怒我弟弟,却在这里颠倒黑白!”
穆婉一点都没吓到,反而好整以暇道,“所以韩县主是承认你故意向我甩鞭了?”
她嗤笑,“您大概是不讲理惯了,以己度人,觉得我们会随意迁怒一个六岁的孩子,可惜,我们镇北侯府家教严格,长公主贵为皇室也教我们谦逊有礼。”
她上前一步,伸手慢慢拨开韩剑兰手中的鞭子,“像这种用鞭子指人的无理的行为,仗势欺人,以大欺小都不许。”
她直视韩剑兰的眼睛,笑眯眯道,“不过,镇北侯府虽然不会仗势欺人,也同样不会随意让人骑在头上。”
“韩县主要么拿出证据来,要么就立刻离开,这里不是您随便撒野的地方!”
韩剑兰看着她的挑衅的目光,怒火再压抑不住,拿着鞭子在手心敲了两下,直接道,“既然你说我霸道,那我就霸道一回,我再问你一遍,是交出那庶子给我弟弟赔罪,还是你亲自替他赔罪。”
“别怪我没提醒你,若叫我亲自动手,您这镇北侯夫人可没什么脸面可说了。”
穆婉哼笑一声,表示了对她威胁的不屑,“不好意思,我都不选。”
“我也想看看,韩县主要怎么让我颜面无存。”
“这可是你自找的!”韩剑兰猛的一甩鞭子,喝道,“来人!请镇北侯夫人去护国公府一趟!”
人群中的嘈杂声突然大起来,大概是没想到韩剑兰竟然真的敢动手,有担心的,也有纯看热闹的。
李三太太和穆柔不约而同的伸长了脖子。
就见韩县主身后的两个武婢利落上前,然而刚朝穆婉伸出手,忽然齐齐跪了下去。
韩剑兰一惊,还没来得及回头,膝盖同样一软,跪在了穆婉面前。
穆婉不动声色的收起手上的药,抬着下巴,居高临下道,“韩县主,没做的事情我绝不会认,所以算你们跪着求我,我也不会去的。”
韩剑兰牙都要咬碎了,“你!”
谢天差点笑出声来,“夫人。”
穆婉朝他点点头,目光落在门口,“侯爷。”
人群不知何时已经鸦雀无声,众人自觉分列两侧,谢珩慢慢走进来,目光落在穆婉身上,打量了她一番,才冷冷的看向韩剑兰,“韩县主,这是做什么?”
韩剑兰难堪的想起身,却被谢天死死按住,她挣扎着仰头,愤怒的看向谢珩,“侯爷竟然如此对我。”
“怎么了?你在我侯府撒野。我们侯爷这样对你算客气了!”穆婉上前挽住谢珩的胳膊,委屈巴巴的道,“侯爷,您不知道她多过分,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叫昭哥儿去给她弟弟赔罪。”
谢珩一顿,目光落在被她抱住的胳膊上。
结果穆婉不仅没松手,反而更贴上来,几乎要靠进他怀里,“咱们昭哥儿才两岁,怎么可能伤着那六岁的大胖墩?我看她就是对我白天的时候揭穿她虚伪的面目怀恨在心,才故意来找茬的!”
韩剑兰气死了,“穆婉,你少在这里颠倒黑白!”
“你看你看!”穆婉抬头跟谢珩告状,“夫君你在这里,她都这么嚣张!完全不把我们镇北侯府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