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宸博闻强识又弓马娴熟,本是今日擂台赛最热门
的夺魁人选,穆柔也还抱着侥幸,做着自己会是今晚上京最风光的姑娘的美梦。
可在和穆婉随着谢珩登上擂台后,李亦宸不再胸有成竹,穆柔的风光迅速褪去,全部落在了穆婉头上。“那是谁啊,竟然跟镇北侯在一起。”
“没看和镇北侯一样的牡丹花吗?除了穆大姑娘还能是谁?”
“那是穆大姑娘?!不是说穆大姑娘样貌一般,别不是徐大姑娘回来了吧。
“瞎说什么呢!那可是太后赐婚,镇北侯怎么可能公然做那种不
光彩的事情,况且徐大姑娘淡雅入冷月仙子,可不是这副张扬的长相。
“侯爷会陪穆大姑娘?不是说侯爷不喜她吗?”
“之前还传言穆大姑娘相貌平平呢?那是样貌平平的样子吗?想来传言不可信,能让太后赐婚,两人之间定然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不过说实在的,这两人站在一起,真是好一对金童玉女。”
“侯爷在的话,今日这琉璃杯怕是要落在穆大姑娘头上了吧...."
穆柔听着周遭嘈杂的议论几乎要将自己的唇咬破,忍不住看向穆婉,却见穆婉笑眯眯的朝她挥手。
穆柔回过头,干脆眼不见为净。
其实穆婉也很意外谢珩会陪她干这种在他看来很无聊的事,她设想中,为了他自己的名声着想,谢最多也就是陪她在看台上看一场全了两人的面子,最差的结果是直接接她回去,没想到他给的底线比她预想的还要低...正想着,铜锣敲响,擂主高声宣布,“最后一场擂台赛开始!”
有穿着青衣的小厮将特制的弓箭端上来放在每一组人面前的高脚桌上,让攻擂者检查并提前适应一下手感。穆柔瞄见李亦宸看谢珩,忍不住笑,“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主意想跟我们错开,结果还是分到了一起,你说气不气人。”这芙蕖琉璃杯的攻播规则不算难,耗时却久一些,所以为了提高效率,要求十组人一同比,十组人同时观察棋盘图案,一盏茶后,巨大的棋盘翻转,十组人依次射击。若是射对,留下,等着下一轮射击,若射错,直接淘汰,以此类推,若到射完都没有犯错,那就留下来等待最提高难度再比一轮,直到决出唯一的魁首。
不过最后一条规则目前看来不一定能用的上。
穆婉他们上场之前,已经轮过了四组,最快的不到两刻钟就全部淘汰了,最慢的,也没超过三刻钟,有些是记错了图案位置,有些则是没射准,毕竟那些格子不算大,还有能记住,准头也还可以的,最后只剩下自己,但却没力气射完的总之,极其考验记忆力和功夫。
谢珩和穆婉报名报的晚,在最后一组,李亦宸因为找穆柔的缘故耽搁了些时间,本来还在他们的后面。但大概是因为忌惮谢珩,李亦宸派小厮提前跑着在他们前头报了名,应该是想着不被影响,在谢珩前面先赢一局,即便后面谢珩赢了,也是平手,总归输的不会太难看。却没想到清风阁是让十组人一起上,最后他们恰好站在了一个擂台上。
穆婉看着两人一脸严肃的样子笑道,“可怜见的,紧张坏了。”
谢珩拿起弓箭检查,闻言道,“你倒是一点都不紧张。”
穆婉笑眯眯道,“我有什么好紧张的,侯爷站在这里我就已经赢了,至于那芙蕖琉璃杯,输赢都不重要,侯爷您也不必紧张。”谢珩:......
对,对她是不重要,反正要真输了,丢人的也是他。
下头观战的谢天也反应过来,“穆大姑娘今日这事儿办的,若侯爷不来,她丢人,侯爷也丢人;侯爷来了,不管擂台赢不赢她都有面子,但侯爷若输了,丢脸的却是侯....她这是稳赢啊!”小六之前压根没想过他家侯爷会输这种事情,此时听谢天一说也惊觉,
“这么说来,侯爷只要来了,就非赢不可,所以那只琉璃杯必须是她的了,好狡猾的女人!”
谢天之前没见过穆婉,只知道她爱玩且格外惜命,对于小六的评价倒是不赞同,“应该只是歪打正着吧,她哪儿来的胆子敢这么算计侯爷?”小六想到之前她装可怜骗同情的样子,坚定的点头,“我觉得她敢。
实际上台上的谢珩也是这么认为的。
看着谢珩调试弓箭,穆婉趁机问出了让她十分好奇的问题,“侯爷是怎么认出我的?”
不是穆婉夸张,她盛装后和之前绝对是判若两人,今天所有见到她的人都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但谢珩只是在楼下跟她对视了一眼就直奔雅间,没有丝毫犹豫。谢珩低头看她,怎么认出来的?是这双眼睛。
三年前的变故之后,除了亲人朋友,几乎所有看到他的人眼里不是敬畏,就是谄媚,包括那些仰慕他的女子们,喜欢的同时都带着小心翼翼,生怕惹他不快。但她却一点都不怕他。
谢珩不由想起初见,那时他刚刚
亲手杀了跟随自己七年的属下,心情很不好,这姑娘恰好一头撞上来,便吓唬了她一回,她看上去确实像是吓坏了,可怜兮兮的求饶,但那双眼睛里有懊恼,有后悔,却独独没有恐惧,他一眼就能看出她不服气,还在心里骂他。再后来被赐婚,他提亲没及时去,她也敢阴阳怪气的跟他抱怨。
还有这.........
谢珩暗暗叹了口气,愈发觉得她就像只狸奴,虽然不粘人,但若该管的时候真敢不管,便不知道会干出什么出其不意的事情来,虽然不是大事,但总归让人措手不及。不如遂了她的愿,换自己一份安宁,反正这样的事情应该也不会再有了。
不过光明正大的算计也是算计,谢珩见她还好奇的盯着自己等一个答案,心中一动,淡淡道,“从身形,胖。”穆婉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顿时炸了毛,“你说我胖?!哪里胖!”
她虽然还吃了点,爱睡了点,但为了长命百岁,经常有锻炼的好吧?
谢珩还认真打量了她一下,“脖子,手臂,稍粗。”
穆婉瞪大眼睛正要说话,却被擂主的铜锣声打断,“芙蕖琉璃杯擂台赛,第五轮开始!”巨大的棋盘格转过来,所有人都开始争分夺秒的记图案。谢珩的视线也落在棋盘上,眼底浮出淡淡的笑意,口中却警告道,“请保持安静,本侯记性不太好,不然赢不了。”话音刚落就觉得手臂一痛,他震惊的扭头,正好看见穆婉将袖箭迅速收回袖子。
穆婉却好像什么都没干一样,也认真的盯着棋盘,“没事儿,我记性好,侯爷您只要射箭准头好就行。”谢珩:........
真是一点亏都不吃。
不过谢珩也没有把穆婉的话放在心上,一盏茶的时间记忆毫无规律的图案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上面还有几组混淆性很强扰乱记忆的图案,若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便是天生记忆力过人也不一定能做到。台上的人争分夺秒,连台下的人声音都小了许多,时间眨眼而过,记忆时间到,巨大的棋盘翻转过去,面前是一百个空白的木板格子。十组人开始轮流射击,第一轮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记性再差,也能记住几对,不过第二轮才开始,第一组就被淘汰了,之后磕磕绊绊,第二轮射/完的时候,只剩下五组。五轮结束的时候,台上便只剩下李亦宸和谢珩两组,而对面的棋盘格上还剩二十三对图案。
最后对决时刻,几乎所有人都站起来,关心着这琉璃杯花落谁家。
气氛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不过两组人轮流射击,速度也没有变快,毕竟越往后,记忆越模糊,李亦宸每次射击之前都开始思考,他好容易确定了一个,举起弓箭准备射/的时候,忽听穆婉对谢珩道,“侯爷,您是不是能两箭齐发?一箭射一个样最后也全对,技术上也还是您更胜一筹
咱们直接
就赢了吧?
李亦宸一顿,穆柔急的拽了下李亦宸的袖子,“怎么办,六郎!”
李亦宸不防,那一箭险险擦了木格子的边,差点射歪,但两人都没顾上后怕,紧张的看向谢珩。
谢珩不知怎么想的,竟然真的拿出了两支箭,同时射出。
台下立刻爆发出巨大的欢呼,穆婉意外之后,也拼命鼓掌,跟着众人一起喊,“侯爷威武!”
她本来只是干扰两人来着,谢侯爷真是意外的配合
谢珩瞥了她一眼,波澜不惊的又捡起两支箭,看向李亦宸他们,准备下一轮射击。
在这样的压力下,李亦宸不由紧张起来,穆柔也急的不行,“怎么办?六郎,我们要不要也两箭齐发?”李亦宸无奈,“侯爷从小就在军中,还是其中的佼佼者。”他的弓马在读书人中算不错,但怎么可能跟在战场厮杀过的谢珩比?穆柔顿时焦虑,“那怎么办?规则没有规定说两箭齐发就算获胜吧,我们还有机会获胜是不是?”李亦宸深吸一口气,安慰道,“自然,最终还是要全射对才行。”
穆柔也不知道是安慰李亦宸还是安慰自己,“确实,你可是探花,侯爷他不一定有你记性好,若他们射.....穆柔心里还抱着侥幸,毕竟上辈子这件琉璃杯确实是李亦宸赢下来的,她期盼着谢珩那边失误,然而几轮过去,谢珩那边看起来却比李亦宸还要轻松自如,次次双箭齐发都能引爆喝
在这样的氛围下,加上穆柔越来越焦虑的情态,还剩五对的时候李亦宸终于在紧张之下不确定起来。他先射出一朵荷花,努力思索另外一朵在哪里时,就听穆婉提醒道,“左下角,七行二列。”
李亦宸一顿,穆柔愤怒的看过去,“大姐姐你在做什么?”
穆婉无辜道,“帮你们啊,我说的肯定没错,射吧,赶紧射完了轮我们,咱们速度快点,反正都记得住,咱们拼技术。”李亦宸不理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回忆。
穆婉却跟谢珩叫屈,“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七行二列是荷花,三行七列是梅花,虽然都是粉色的花,但肯定没错,我记得特别清楚,侯爷你说是不是?”李亦宸闻言下意识避开了穆婉说的两个位置,如今一百个木格只剩下十个,他都记不清了,穆婉怎么可能记得住,定然是故意捣乱瞎说的。倒是谢珩眼底闪过意外,蒙的,还是真的记住了?可蒙的也不可能两个都蒙对.....
穆婉没有注意谢珩的若有所思,继续道,“真是的,不信我也总该信二妹妹吧,二妹妹不是过目不忘吗,李探花不如问问她,两个人的擂台,就两个人一起出力嘛。”穆柔只觉得脑仁突突跳,知道上辈子李亦宸顺利拿到琉璃杯,她压根就没有认真记,况且这种便是她认真记了,也记不住多少,偏偏李亦宸似乎被提醒,期待的看向她。对上他的目光,穆柔并不想承认自己压根没记住多少,装作努力的想了一会儿,迟疑的说了一个位置,“好像是那个,但不确定。”她本意是不让李亦宸听她的,让李亦宸自己想,却不想李亦宸道,“柔儿聪慧,应该不会错。”
竟然就将箭射了出去,穆柔阻止不及,只希望自己蒙对了,毕竟就剩下几个格子,
是有概率的,然而小厮翻开,竟然是一片绿叶
他们被淘汰了。
李亦宸下意识看向穆柔,穆柔咬着唇快哭了,她的琉璃杯!
穆婉长长叹了口气,“让你们听我的,你们不听,这还有十个格子呢,都得侯爷一个人射,万一侯爷射不动了怎么办?”谢珩:.........
亏的台下人听不到她在说什么,这些话也太容易让人想歪了,以防她再口出狂言,谢珩不得不开口,“见好就收。穆婉从善如流,乖巧道,“好的。”
李亦宸和穆柔却是憋了一肚子火气无处可发,在心上人面前丢了脸,李亦宸下台的时候终究没忍住,对谢珩道,“侯爷难道不觉得胜之不武吗?”又对穆婉道,“大姑娘是不是太看轻侯爷了?”谢珩没理他,只是拿起弓箭,射向了穆婉一开始指给李亦宸的位置,七行二列,小厮上前翻开,正是荷花。李亦宸和穆柔愣住,穆柔脱口道,“这怎么可能。”
穆婉一副蒙冤昭雪的表情,伤心道,“不信我就罢了,还冤枉我,难道你们是觉得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儿,我就会害你们?”两人瞬间闭嘴。
谢珩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这姑娘真是气人的一把好手。
等李亦宸他们下去后,谢珩跟穆婉秋后算账,“不信我?”
穆婉道,“那倒没有,我只是更喜欢保险一些。”看穆柔的表现大概能猜到上辈子是李亦辰拿到了琉璃杯,既然有这种概率,她自然要小心一些。“侯爷在军中应该知道轻敌是大忌吧,能更稳妥的赢,为什么非要纠结实力不实力呢,反正您实力在哪儿摆着,谁会质疑?”谢珩见识过她的谨慎,接受了她的说法。
而穆婉觉得,她这未来上司还挺好沟通的,又发现一个优点。
最后琉璃杯自然是毫无悬念的落到了穆婉手中。
穆婉捧着琉璃杯笑的令满室生辉,围观众人也跟着欢呼祝贺,这样的氛围里谢珩眼底也不由有了淡淡的笑意,这琉璃杯倒确实漂亮。这天之后,关于穆婉的许多信息重置:穆家大姑娘不仅国色天看,而且深受镇北侯重视,谢珩甚至亲自去帮她赢了芙蕖琉璃杯回来。消息传出后,不信者有之,好奇者有之,众人再提起穆婉时,不再是“那个走了
因为容貌?还是有什么不可说的阴私.....
然而外面猜测纷纭,穆婉却在昙花一现的高调之后又重新闭门不出,将所有的探究都隔绝在外,引得众人更加好奇。连一向深居简出,万事不关心的镇国公夫人一一荣昌大长公主都惊动了。
镇北侯府,荣昌大长公主问谢大夫人蒋氏,“三郎女儿节真的去了清风阁?”
镇国公三子一女,谢珩是最小的儿子,儿子里面行三。
谢大夫人道,“应是不假。”
事关镇北侯府以后的权力结构,谢大夫人听到消息后自然不会放任不管,立刻就让人去打听了。
那天去清风阁的人不少,消息很快就传了回来,“一开始没去,酉时末才从明镜司直接过去的,夺了琉璃杯后将人送回就回了。若换做其他人,未婚夫做成这样实在不称职,但那是一向不把女人放在心上的谢珩,而那个女人还只是个名声不好的商户女。荣昌大长公主还是很关心儿子的终身大事,“之前宫里赐婚时,他怎么说的来着?”
谢大夫人道,“他说镇北侯夫人这个位置总要有人占着,一个家世清白,听话的人占着,总比被居心叵测的人占了强。”荣昌大长公主道,“我以为他只是挑个家世清白的人先占着位置。”
谢大夫人其实也是这么认为的,宫中的那位如今势头正盛,又紧盯着候府,与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算计了,不如主动破局,先弄个摆设回来摆着。她叹了口气,“都怪我们没有早些给三郎挑个好姑娘,要不然哪儿来这种事儿。”
荣昌大长公主看了她一眼,没戳破她的私心,真要认真相看,三年多的时间怎么可能相看不出来呢?无非是觉得厉害的会抢了侯府的管家权,个普通的又说不过去,
如今这个突如其来的摆设倒是正合她意
不过长公主也给谢珩相看过,心知便是蒋氏认真相看,也一样不会有结果,便也不想计较了,如今的她只想镇北侯府安安稳稳的。不过这位能叫谢珩迁就的穆大姑娘还是让她好奇:“那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真的很漂亮?”
谢大夫人叹了口气道,“上次提亲时并没有见到。她那继母恶毒浅薄,我当时还在提亲,她便明里暗里说穆大姑娘私会外男,野性难驯,我想着那姑娘好好一门亲事都能叫继母抢去,想来日子过的不好,那样的大日子若是再叫她继母算计一把,脸上该多不好看,便没有见她。
说到底,还是没放在眼里。
大长公主没再说什么,“总归已经成了定局,三郎从小主意正,愿意给她脸面,想来也有他的原由。”想了想,还是嘱咐了一句,“虽然是意外赐婚,但总归是三郎的第一次婚事,你上些心。”谢大夫人连忙道,“母亲放心,一切都按照侯府的规矩来。”
长公主拍了拍她的手,“你管了十几年的家,我自然是信得过的。”
只希望是个安分的摆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