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女子怀孕,几乎没有出过常宁宫,平日都是穿着舒适的襦裙,墨发也是随意用根簪子挽起来,怎么舒服怎么来。
今儿不仅换了宫装,还描了精致的妆容。
“陛下,您终于来啦。”闻静檀提着裙裾迎了上去。
许是被她三番两次动胎气给整怕了,即便她如今肚子还没显怀,萧曜仍是赶忙过来扶住她,“慢一些,都要当娘的人了,还这般毛毛躁躁的。”
“妾身有急事要跟您说嘛。”闻静檀顺势搂着男人精壮的腰身撒娇。
不等男人回答,她焦急追问她父兄是不是抵达长安了?
“陛下,妾身四年未见父兄,甚是担忧,妾身能不能派人去狱中探望父兄?”
父兄在外面流放四年,之前还被俞家人软禁过,她实在放心不下。
她本来是想亲自前去狱中探望父兄的,可狱中暗无天日,阴冷潮湿,她已经连动两次胎气,她不敢再冒险,也不想让男人又以为她只顾着娘家人,不顾腹中孩子,这才退而求次。
对上小女人可怜兮兮的神情,萧曜思索片刻,还是答应了她。
“明儿下晌,你来御前一趟,朕替你安排。”
得到男人同意,她也无暇纠结,男人为何要她去御前才给安排。
翌日下晌,她的仪仗刚停在太和殿前,林德立马堆满讪笑迎了上来:
“丽主子,您终于来了,陛下还想着让奴婢去请您过来呢。”
“陛下可是忙完了?”
“陛下早就忙完政务了,正在等您呢。”说话间,林德将人往殿内请进去。
闻静檀刚踏进殿内,余光瞥到殿内还有人在,她以为是朝臣,脚步顿在门口,求助地看向萧曜。
“音儿,过来。”萧曜朝她招了招手。
闻静檀不明白为何有朝臣在场,他还这般亲昵地唤自个过去。
她满腹狐疑,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待她站在他身边,殿内响起记忆中熟悉的声音:
“罪人闻旭庭/罪人闻景淮,向丽美人请安,丽美人起居无恙,万福金安。”
略带沙哑的声音犹如惊雷一般,炸得她耳朵轰隆作响。
她僵硬着脖子偏头望去,记忆中熟悉的两个人影映入雾蒙蒙的眼帘。
四年未见,记忆中面如冠玉的兄长,如今皮肤干裂黝黑,狭长的眼睑下透着血气不足的乌青,泛红的眼眶里黯淡无光。
面相儒雅的父亲,仿佛苍老了十多岁 ,两鬓满是风霜,黝黑的皮肤贴着深陷的眼窝与高耸的颧骨。
父子二人消瘦得厉害,囚服套在他们身上空荡荡的。
看着他们佝偻着身躯跪在她面前,她心脏传来一阵痉挛般的剧痛。
她睁开男人的手掌,提着裙裾,飞快走下陛阶。
掌心温软的触感骤然消失,萧曜微微一滞,他回过神抬眸时,往日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小女子,此刻眼里只有她父兄了……
啧,这没良心的小东西……
闻静檀“咚”的一声巨响,跪在父亲面前,恸哭出声:“阿耶——女儿不孝,让阿耶受苦了——”
闻静檀稽首行礼,额间紧紧贴在冰冷的白玉石上,哭得浑身颤抖。
是她无用,没能早日救出父兄,让父兄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若不是俞家想要拿捏她,父兄也不会被俞家囚禁……
“丽美人,使不得,使不得——”闻旭庭与闻景淮赶紧伸手扶起她。
“阿耶、兄长——”闻静檀对上父兄猩红的眼眸,她一把扑进两人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闻家父子本来还能勉强控制的情绪,在她扑入怀中的一瞬间,再也绷不住了。
闻旭庭搂着怀中长大成人的女儿,听着她恸哭不已的声音,仿佛有把尖刀一下下刺进他的心脏,痛得让他无法呼吸……
都是他的错,若不是他不设防,遭人陷害,也不用害得闻家家破人亡,害得妻儿跟着他受苦受难……
“丽美人莫哭了,您还怀着皇嗣,您要保重身体——”闻旭庭将人从自个怀里推出来,强压下心中的思念与千言万语,只化作这么一句劝慰的话。
闻景淮也在劝她,扶着她要她起来。
闻静檀哭得浑身颤抖,摇摇晃晃地起身,蓦地,身后伸来一双大掌搭在她腰身,带她起身。
男人轻叹一声,动作轻柔地替她擦拭脸上的泪痕,“你急什么,往后多的是见面的机会。”
闻氏父子往后都会留在长安,她想要见他们,他总能给她安排的。
闻静檀将脸埋在他怀里,情绪还没缓过来,整个人一抽一抽的。
萧曜一手轻拍她的薄背宽慰,让闻氏父子起身回话。
待闻静檀情绪缓和了一些,萧曜让他们父子三人去内殿说话。
内殿中,小福子给三人上了茶水点心,三人都在互相打量着。
他们之前经俞家人互通过信件,至于闻静檀这几年的详细情况,姜承良已经跟他们说过了。
“你——丽美人长高了,也瘦了——”闻景淮率先哑着声音开口。
往昔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的小人儿,如今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女子了,华丽的宫装穿在她身上相得益彰,眉宇间多了一份矜贵气质。
一句话又让闻静檀稍微平复的心情,变得复杂心酸起来。
对上她迅速泛红的眼眶,闻景淮抬手像小时候一般轻轻揪着她的发髻,露出一抹和煦的笑容:
“小哭包莫要哭了,阿耶与阿兄回来了,咱们都会好起来的。”
隔墙有耳,双方都不想将他们这几年受的苦难,详细与对方说明,千言万语都只能化作简单的问候。
“丽美人消瘦了些,可是孕吐很严重?”
女儿再精致的妆容,都无法掩盖得住她无甚血色的面容。